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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芽抿著唇,揉了揉眼睛,點開充值頁面,給那個號碼衝上話費。
然後再次撥打。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還是打不通,可是從停機變成關機,會自欺欺人的好受一點。
仿佛這個號碼只是暫時打不通,他還在用。
*
離開秦城的那天,是深夜。
季菱川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沒有帶。
少年只帶了一個黑色雙肩背包,裡面裝著一家三口的合照,和幼兒園、高中畢業照。
過去其樂融融的團圓照,如今甚至鼓不起勇氣細看。
失去的人已經失去。
暫時擁有的人,卻終將不屬於自己。
視線從高中畢業照上划過時,少年眼眸暗了暗。
丹鳳眼深處是洶湧翻騰的複雜情緒,可最終,這些情緒歸於沉寂。
季菱川仿佛一夜之間蛻變成男人,滿身的青春少年朝氣,忽然間消失大半。
阿芳站在一旁,臉上表情都是疼惜和惶恐,還有對未來的忐忑。
她在季家當了將近十年的保姆,早就對這個家的主顧們產生了感情,對於季菱川,更是當子侄一樣看待。
說實話,在得知先生的公司出事,先生又突發腦溢血去世。
她整個人也呆了好幾分鐘,六神無主,不知所措。
先生一直是季家的主心骨和頂樑柱,這個家幾乎就是靠著先生一個人撐起來的。
先生和夫人感情很好,一直很恩愛。
這些年夫人沒有上班,只在家裡看看書,做些打發時間的事情。
說實話,一個女人過到這個份上,有體貼專一又能幹的丈夫,又有優秀聰明漂亮的孩子,夫人自己也長得出眾,性格溫柔,好像這輩子沒什麼不順心的事情了。
阿芳作為保姆,是羨慕過的。
可是現在一想,先生如今出了意外,整個季家旗下的公司一團糟,欠了滔天的巨債。
先生一倒,就跟天塌了一樣,夫人柔柔弱弱的,性子又天真,怎麼能撐下來?
難怪病倒了。
可是這樣季少爺就很可憐了。
父母留下的爛攤子,被他一力承擔,這簡直是阿芳過去想像不到的場面。
阿芳可以預見,往後別人會怎麼看待季先生一家人,會在背地裡說他們是黑心資本家,黑心老闆,捲款逃跑。
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季先生也是受害者之一。
阿芳記憶里,季先生一家都是善良的,做了不少慈善。
她也沒讀過什麼書,只知道如果真的是捲款逃跑,少爺不會留在這裡。
只能說有些坎兒設在那兒,叫人跳不過。
「少爺…」阿芳擔憂的看著他,手不住的搓著圍裙,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季菱川緩緩掀起眼皮,抬眸看她,清俊的臉隱現疲憊。
「芳姨。」少年聲音暗啞平靜,沒什麼情緒起伏。
他站在窗邊,目光掃過這個曾經裝修的很雅致的大廳,如今這裡幾乎搬空了。
雖然遭逢大變,他卻冷靜到不像一個還在象牙塔的少年。
「…值錢的都搬走了…」他修長手指按了按鼻樑,閉了閉眼,「沒能給芳姨你留點東西。」
「別,少爺你別這麼說。」阿芳聽他這麼說,心裡一時間更是酸楚。
今天小少爺如何安撫債主的情景,阿芳全程看在眼裡,一時既震驚,又是心疼。
從前小少爺甚至是沉默寡言,不善交際的。
可是現在一下子沒了保護傘,不得不一夜之間成長起來,處理這狼藉的場面。
季菱川沉默片刻,轉身進了臥室,再出來時,從一本書里取出夾著的一疊紅鈔。
約莫五六千的樣子。
少年聲音嘶啞:「芳姨,這些你拿著。」
帳戶里其餘的錢都轉給債主了,這些現金是以前留下的。
阿芳愣住,眼角皺紋顫了顫,她轉過身,連連擺手。
「不、我不拿。」
比起她,小少爺才是真的艱難。
她都不敢想,人生才剛開始的少年,義無反顧背起了這能把人壓垮的債務,會有多累多崩潰。
季菱川停頓片刻。
「芳姨。」
少年眼神堅定沉默又不容人拒絕。
「收下。」
阿芳怔住,呆呆接過主顧給自己的最後一筆錢,心裡忽然很酸。
她轉過身,抹了一把眼淚。
季菱川背起雙肩黑書包,手腕上的手錶照出此時的時間。
已過晚上十二點。
新的一天了。
少年背影沒入黑暗。
沒有人知道,他是身無分文的離開身後的房子的。
命運古怪,偶爾會給人開個玩笑。
阿芳看著小少爺的身影,忍不住淚如雨下。
十年前她來到這個家做事的時候,小少爺應有盡有。
十年後卻是她看著這個孩子,形單影隻的離開這裡變得一無所有。
*
九月如期開學。
對於A大的絕大多數人來說,這是個平平無奇的暑假。
去年的大一自動晉升一級,變成了大二的學長學姐,終於不再是最嫩的一群小朋友。
看到新生軍訓時,學長學姐們會期盼著最好天氣能熱一點,別下雨,好讓學弟學妹們接受鋼鐵般的錘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