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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音隔著頭盔上兩層厚厚的擋風鏡撞進對方濃暗深邃的內雙眼中。
格紋半身裙的裙擺被乍起的風吹揚,在空氣中捲起辨別不清的形狀。
她的雙手像是突然被施法蠱惑,不受控地巍巍伸向前,拉住男人黑色棒球服的衣擺。
隱約聽見對方轉回頭去,淡漠地為剛剛的話作補充:
「摔下去我也救不活你。」
……
從市中心到北三環。
霍音第一次覺得,這段路程很短,又很長。
短就短在開車要一個小時的路,他們只走了四十分鐘。
長則是長在這一路,她足足有三次因為剎車沖向前,緊緊貼到身前男人硬朗的背上。
最後一次,她沒抓穩,突如其來的衝力讓她的手被迫撒開。情急之下從背後緊緊環住程嘉讓的腰,才沒有從機車上摔下去。
儘管反應過來以後,她飛速收回,還是尷尬得手足無措。
下車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尷尬,白皙的額角汗涔涔,連雙腿都有些發軟。
下車的時候還是程嘉讓拉了她一把,她才算是順利下了車。
他們從這裡離開少說也有足足四個小時。這四個小時風雪霜寒不絕,事故現場所有的一切,都被覆上了一層皎白色的外衣。
找小小一隻錄音筆,其實有如大海撈針。
霍音蹲在地上四下找了二十分鐘,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不應該來。
浮在放棄的邊緣,程嘉讓卻突然伸了手過來。
他戴著黑色皮手套,手上的腕錶被地上積雪反射上微弱光線,隱約能瞧見錶盤上細小的一行英文Patek Philippe.
如果不是一呼一吸亮起的紅色指示燈,很難發現他手上還躺著小小一隻錄音筆。
霍音驚喜地伸手過去,卻一不小心弄掉了林珩送她那件禮物的包裝袋。
頃刻之間,袋子裡的東西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寶藍色絲絨包裝盒敞開,裡面通透的綠翡翠鐲鑲嵌進雪地里,一起散落的,還有寫了寥寥幾行字的白色卡片。
白底黑字。
在月亮迷濛的光線下,卡片上的字格外清晰。
——「寶貝,不要鬧脾氣了。這張卡片做憑證,等雪停了,我帶你去雁棲湖。」
落款是。
「Your lover 阿珩。」
夜空時有烏雲蔽月。
泠白色的月光忽隱忽現。霍音在原地僵了兩秒鐘,目光掠過單膝蹲身在地,冷眼旁觀著的程嘉讓,迅速低下頭,將翡翠鐲和絲絨盒子囫圇裝進袋子裡。
至於那張卡片。
回去學校整個無話的路上,霍音腦海里不停閃回著程嘉讓捏起卡片隨手丟進她袋子裡,很疏離的那句。
「東西收好。」
第11章 誰在程學長面前……
那天回到宿舍以後,接下來的日子,霍音沒再見過程嘉讓。
她的生活按部就班,有條不紊地繼續著。每天第一個起床,輕手輕腳洗漱收拾完畢,在宿管阿姨開宿舍門的同時出門。
背包里除了課本、卷子、資料,帶了滿滿一保溫杯的熱水,還有好幾塊軟塌塌的草莓夾心麵包。
到自習室或者圖書館,一待就是一整天,渴了就喝熱水,餓了就啃麵包。每天就複習這麼一件事。
這樣的日子有時候過得很快,幾百頁專業課本翻過去,日曆就跳了好幾格。
有時候又覺得很慢很慢。一頁書翻開放在眼前,腦子裡空空洞洞,這一頁就十幾分鐘翻不過去。
這樣的日子也有好處。
好就好在僅剩兩門課,今天考第一門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的時候,霍音下筆如有神,半個小時就寫滿了卷子,交卷出門。
興許是剛考完了一科,壓力減半。霍音交完卷回宿舍的時候,總覺得無聊得坐立難安。
倚在床邊坐了幾分鐘,想起床下書櫃裡放了一本她不大喜歡的小說。
——《額爾古納河右岸》
她不喜歡鮮活文字背後訴說的悲涼,卻總是時不時想起來就要拿出來翻看兩眼。
以至於深藍色的封皮不知何時被摩挲成了淺藍。
剛剛突然想起裡面的一句話,所以迫不及待下床去翻。
書里說。
「故事總是要有結束的時候,但不是每個人都有尾聲的。」
霍音在心裡喃喃念著,突然就覺得很有道理。
是的。
生活不是循規蹈矩的舞台劇,不是散場時每個人都要鞠躬道別,至此謝幕的。
多的是沒有謝幕,咫尺之間,天涯道遠,再不相見。
在書櫃旁愣了會神兒,霍音沒找到書,倒是看到了規規矩矩躺在柜子上的寶藍色絲絨小盒子。
這是那天林珩送的禮物。
如果把盒子打開,還可以看到盒子裡面有一張白底黑字的硬紙卡片。
霍音踮起腳,把絲絨盒子從柜子上拿下來,頓了一下,輕輕掀開了蓋子。
通透的綠翡翠安安靜靜躺在小盒子裡,上面不出所料蓋著那張寫了寥寥兩行字的硬紙卡片。
她從床上扯過一條毯子披上,像是突然置身那個風雪交加的寒夜。茭白的月光和著鵝毛大的雪片紛紛揚揚落下來,地上一片晃眼雪色里,卡片上的黑字有些扎眼。
她偏過頭去看旁邊的人,卻只依稀辨了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