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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腦不慎撞上冷硬的窗棱,細細「嘶」了一聲。
再抬眼的時候,看見兩步外的男人摘下耳機,漫不經心地睨她。
「小姑娘。」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輕佻,卻並不冒犯,「大人的事少打聽。」
大人的事。
霍音在腦海中輕輕咀嚼這幾個字。
宕機的腦子突然連接,瑩白的臉上酡紅色由面頰開始,如同碧湖苔蘚,迅速蔓延開來。
一陣寒涼的風吹進屋子,夾帶著隔壁愈發清晰的淫.詞.艷.語。
糜.麗又直白。
像是明明白白告訴其他人,他們在做什麼。
可霍音現在不用聽那些話,也曉得他們發生什麼了。
羞窘萬分之際,程嘉讓不知何時起身過來,隨手關上半開的窗。
卻並沒將那些旖旎聲響盡數隔絕在外。
尾音好似猶在耳邊蕩漾交纏。窗外焦黑的樹枝杈影兒一下下地撓著玻璃,仿若晦澀的節拍。
偏偏程嘉讓還在這裡。
深夜。孤男寡女。
隔壁的男人女人在瘋狂做。
直到兩邊耳機落進耳中,淙淙的鋼琴音蓋住放肆的狂響,世界兀自回歸安寧。
耳機里的曲子霍音沒有聽過,也沒能仔細去分辨。
大約因為注意力全被突然靠近的,陌生又熟悉的氣息占去。
程嘉讓站到她眼前,高大的身影完整遮去她眼前本就微弱的光線,窗外的樹影兒漏掉騷動的節拍。
霍音仰著頭,大約因為尷尬腦袋有些鈍鏽,半晌才略帶點兒磕巴地道了謝。
「謝、謝謝。」
說完,大約為表禮尚往來的關懷,她又問了一句:
「那你怎麼辦?」
問完就後悔了。
那你怎麼辦。
這算什麼問題。
果然沒有得到回音。
霍音垂下頭,低低看著自己的腳尖。餘光瞥見程嘉讓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盒煙,很精細的包裝,盒上印著南京九五。
看上去價格不菲。
程嘉讓隨手捻起一根叼在唇邊,金屬打火機滑了幾下閃出幽藍色的火焰。不知對方是否也想起他和她第一次見面,正是隔著這樣天塹一般的火光。
他們對視一眼。
男人一手拿下香菸,淡聲問了一句:
「介意麼。」
霍音從男人薄唇微動的口型分辨出他的意思,很溫和地搖搖頭。
「不介意的。」
「嗯。」
霍音沒想到今天的意外事件接二連三。
她如果提前能知道今晚來徐老家裡會有這麼多尷尬的事,她寧願冒著挨罵的風險,也不會匆匆從事故現場趕過來。
只是和程嘉讓剛剛有一搭沒一搭地說兩句話的功夫。
藍牙耳機電量告罄。
他應該也知道。他的手機忽然亮起,泛出瑩白色的光。
瘋狂的聲音再度闖入耳中,霍音一時困窘難安。
直到年輕男人長腿邁過,三兩步回到略顯老舊的鋼琴前,掀開蓋子,指落輕彈。
現在霍音不能再說她沒聽過這首曲子。
因為這旋律好像,恰恰接上了剛剛耳機中的那支。
不過,直到她被對方懶怠地叫到鋼琴前並排坐下之前,她還是不知道這首曲子的名字。
鋼琴前的琴凳頗長,足以容納兩個成年人並排而坐。
只是空間到底有限,還是無法避免會有衣料輾轉交磨。
霍音坐在程嘉讓身邊。看著男人將煙叼在口中,修長的指節輕描淡寫地滑過琴鍵,食指上還纏著繃帶。
她打的粗糙的白色蝴蝶結隨著他手上動作,娓娓輕搖。
流暢的琴聲偶爾蓋過隔壁的放縱歡愉的呼聲。
偶爾與那聲音惹意勾纏,有種說不出的曖昧迷亂。
霍音無意掃過磚紅色鋼琴蓋上被隨意放著的撕毀到只剩一章的琴譜。
上面寫著一首曲子的法文名字。
——《Ballade pour Adeline》.
中文譯作《水邊的阿狄麗娜》。
最後一個琴鍵落下的時候,隔壁的聲音早不知什麼時候消失盡淨,霍音有些恍惚。
是否真的聽到了那些聲音。
程嘉讓看過來的時候,她後知後覺地輕鼓起掌,水紅色唇瓣輕啟,糯聲誇讚:
「很好聽。」
對方未置可否。
只是掐掉煙,又單手護火,重新點了一支。
霍音移開目光。剛剛他在彈琴,她顧著聽,沒感受到壓迫力,現在琴聲停下,這樣近的距離,她總覺得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對方的視線範圍之中,半分閃避不開。
像被剖析完全的實驗小鼠。
霍音垂著頭將手裡他的藍牙耳機遞上去,聲音愈發小:
「還有這個,謝謝。」
手心的耳機被對方隨手拾起,繃帶和指甲刮過她的掌心。
旁側菸灰缸里半滅不滅的菸頭安寧燃著猩紅的火光。
林珩的電話在這個時候打過來。
霍音從包包里翻出手機拿到一旁去接。
程嘉讓坐在舊鋼琴前,食指中指熟稔夾著香菸,神情疏冷,吐了口煙圈。
目光落向不遠處,年輕女孩正在講電話。
聲音忽隱忽現。
「阿珩。」
「我在徐教授家。」
「對…只有我和徐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