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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這邊也挺好的。」
「我不好。」
「什麼。」
她無意識地屏住呼吸。
「很冷。」
男人探過身來看她,雙眸炯炯,似勾似惑,
「所以阿音,真的不要坐過來麼。」
他像童話世界裡有魔力的妖精。
因為身懷勾人攝魄的本領,只消勾一勾手,便有人迎頭而去。
霍音就是修行不足在他這兒輕易上鉤的凡人。
因為他用這樣的聲音跟她講話,因為他在無邊夜色中這樣睨她看她。
她就忍不住鬼使神差五迷三道地點點頭。
點下頭去的下一秒鐘。
倏然就感到腰上一緊,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穩穩坐進程嘉讓懷裡。
她本能轉頭看他。
第一次,她在上他在下。
她需要俯首睨他。
冷白的額際和略微凸起的眉骨,在這樣的角度下格外明顯。
有那麼一瞬間,霍音覺得她的手有些不受控,很輕很輕地伸過去,落在對方濃黑的眉上。
他左邊的眉後三分之二處斷了一小節。
不遠不近的距離看著,覺得為他平添一股桀驁之氣。
這樣近的距離,借著星夜點點的光,細細看的時候,方才注意到原來斷掉的那一毫米處,有一道淺淡幾乎看不見的舊日細痕。
不算長的一道。
隱在濃密的眉間。
霍音的手輕輕落到男人的斷眉處,食指指腹很小心地輕輕碰了碰,方才用氣聲兒問:
「這裡。」
「怎麼弄的。」
「眉毛?」
「嗯。」
「小時候看上我爺爺書房裡的硯台,要了幾回不肯給我,」
程嘉讓一手箍在霍音腰間,另一手拉著她的手,散漫輕佻銜在手裡把玩,他的聲音很輕很淡,飄在山野上空,娓娓道來,
「那時候淘得很,趁老爺子出門溜進書房裡想偷出來跟朋友顯擺,沒想到老爺子精明得很,看出我那天不對勁兒,提前回來抓我。」
「我慌了往外跑,」
他很低笑了一聲,頓一頓,方才繼續,
「一不小心磕在桌角摔到地上,硯台也打了,灑了我滿臉墨,眉上也落了疤。」
「後來聽說那塊硯台是個古董,清朝一書法家用過的,值兩百多萬,老爺子氣的倆禮拜沒跟我說過話。」
手被對方握在手裡擺弄,霍音手心幾乎沁出一層微薄的汗意。
不過還是有在認真聽他講話,聽到這裡不禁失笑,溫聲回應:
「想不到你小時候是這樣的。」
「想不到?」
「我以為我一直是紈絝的代表。」
霍音輕笑出聲兒:
「因為學校里的人這麼講嗎?」
「他們講的是有夠誇張。」
他們說他是放浪形骸的浪蕩子。
她在想,是有一點誇張。
「嗯。」
「不知道哪兒傳的。」
「你還沒告訴我,怎麼突然帶我來這裡。」
霍音斂斂眉,試探著問,
「因為這裡,浪漫?」
對方很快反問回來。
「你覺得這裡很浪漫?」
「浪漫。」
有星,有山月,有草木,有人間,當然浪漫。
「在這兒能看見大半個北京城。」
程嘉讓放開霍音的手,抬指指了正前方,
「萬家燈火,當然浪漫。」
「我第一次來這裡,是我爺爺帶我過來的,老爺子那會兒身體還好著,滿北京四處爬山。」
「我被迫跟著。」
「爬到這兒的時候,他說全北京就這座山最有意思。」
霍音忍不住問。
「為什麼?」
「因為看似在浮華中,又置身物外。」
「那…爺爺他?」
「我上初中的時候沒了。」
男人聲音漸淡,發啞。
「怎麼會……」
「對不起。」
「這有什麼。」
程嘉讓低嗤一聲,
「我爸把他氣死了都沒說過一聲兒對不起。」
他不動聲色,改掉話題。
「阿音今天真的很令我刮目相看。」
「我、我是兔子急了跳牆。」
「還有要感謝你,我今天,跟夏明璇說那些話的時候,一直感覺你就在我身後。」
「我其實,那麼多人在,我有點害怕,可是想起你跟我說的,就覺得,沒那麼怕了。」
「是麼。」
「那看來我居功至偉,說說,準備怎麼報答我?」
他說這話的時候,箍在她腰間的手加重,目光在她面上不急不緩地來回。
很難不弄懂他的暗示。
……
「程、嘉、讓!」
她擰眉瞪過去。
對方迅速繳械投降。
「好了。」
「我不逗你了。」
他又回歸正色。
「阿音你知道麼。」
「我以前不像現在,很長一段時間,我被爺爺扳正成靠譜、懂事、埋頭學習的繼承人。」
「一天二十四個小時,我只睡五個小時,其他時間被送去學各種東西。」
「因為我爸是一敗家子兒,爺爺說只好培養我。」
霍音沒想到程嘉讓的成長過程中還有這樣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