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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就成現在這樣了。
她在這裡坐了幾分鐘, 乾燥的暖風吹著, 快要被凍僵的身體已經漸近暖和過來。
手機快要沒電, 她也不敢看, 就這麼在這裡干坐著,有一口沒一口地啜著咖啡。
她已經到了北京,剛在機場落地的時候時間太早不方便。
現在已經八點多鐘,理應跟家裡人說一聲。
是以打開手機, 用僅剩的百分之十八的電量, 給李美蘭發了條微信。
【媽媽我到北京了, 已經回宿舍收拾好了, 家裡有什麼事的話就打電話給我。】
這條消息發出去, 才看到一直沒看的消息。
霍音上一條發的, 還是昨天剛剛坐上麵包車的時候道別的消息,當時沒有收到李美蘭的消息 , 後來她就上了飛機, 手機電量也快要用完,一直沒得機會看。
現在才看到,李美蘭發了一連串微信消息過來。
【什麼要緊事得大年初一就趕回北京啊】
【哎呀算了, 回就回吧,也沒跟我要生活費】
【轉帳-2000.00】
【自己在外面照顧好自己】
【這個年過得……】
【軟軟啊,媽媽想了想昨天確實是我做得不對,不應該怕你表姑表叔他們看笑話出去說閒話就攔著你,我給你表姑表叔他們也鄭重說過了,那個小林不是你男朋友】
【還有小程,把人一個人扔在家……招待不周了,你也幫媽媽跟人道個歉吧】
……
霍音看到這些話,百感交集,拇指懸在手機屏幕上方,打出幾個字,又刪掉。
再打,再刪。
奇怪的情緒翻湧上來。
明明是她最熟悉,最親近的家人,這個時候卻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樣面對,怎麼樣講話。
第三次打字上去,還是覺得不對,正要刪掉,卻倏然聽見一道淡啞的男聲:
「霍音。」
在叫她的名字。
霍音下意識轉頭,在餐廳四下里張望一圈兒,也沒找見叫她的人。
她捂捂剛剛在外面凍得發紅髮脆的耳朵。
唯恐是耳朵除了問題。
「咚咚——」
耳邊傳來兩聲不疾不徐,敲擊硬物的聲響。
大約因為聲音的源頭距離她太近,她甚至感覺到了些微的震動。
很微弱,轉瞬即逝,不過讓她捕捉到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霍音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一轉回頭,就與站在外面的年輕男人四目撞了個正著。
距離很近,隔著一扇窗。
並不厚重的玻璃外,短短一天,未見就顯得頗為陌生的男人站在室外。
程嘉讓今天穿的,還是那天她在他行李箱裡翻出來的那件黑色羽絨服。
拉鏈懸停在領口,露一截冷白的脖頸。
他戴天藍色的口罩,濃黑的眉毛中斷一小截,狹長的雙眼猶在病中,依舊可辨幾分難掩的桀驁。
像是叢林沉睡方醒的孤狼。
渾身透著「生人勿進」。
方才的響聲。
大約是他用食指和中指指背,輕叩兩下玻璃,手還未來得及收回。
霍音看過去的時候。
他漫不經心站在室外,身後是來來往往,行色匆匆的人間眾生。
他們隔著明淨寬闊的一整扇落地玻璃,視線相交。
這玻璃不大隔音。
她看見他對自己揚揚下頜,冷怠的嗓音透出冬日的涼意:
「這兒呢。」
……
程嘉讓的車就停在不遠處的馬路邊。
還是一輛黑色的越野車,底盤很高,她每次上車都略有些費力。
他好像格外喜歡這樣的車子,也確實與他狂放不羈的性子相配。
霍音從麥當勞出來的時候,對方已經兀自先行,往車子暫時停下的方向走。
這個情形。
她突然又想起被困在悅龍山莊盤山道上的那一次。
也是這樣。
他要開車載她。
一個人先走在前頭,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說。
可是那個時候他們兩個之間講過的話,統共加起來不超過三句。
他又惜字如金,算起來,他跟她說的每句話不超過五個字。
他們在皖南的事情。
好像突然之間被塗抹擦掉,他們兩個一前一後回到了北京。
皖南像是無關緊要,闖過就刪的副本,已經被毫不在意拋到了九霄雲外而去。
數九寒冬凜冽狂風不合時宜地侵襲而來,霍音一手拉著行李箱,頂著風艱難前行。
裸露在外白皙的右手被這凜風一吹像是幾欲皸裂破碎,冷得窒窒發疼。
霍音跟上去,默了默,還是試圖開口,化解這種安寧的尷尬。
「你的病,有沒有好一點?」
一句話的功夫,對方已經打開黑色越野車的後備箱。
沒應她的話,傘骨一樣修長的手倏爾探過來,落到她行李箱的把手上。
把手的大小有限,她正握著,他手伸過來拿,肌膚與肌膚不可避免便要拂摩相接。
她的手才剛剛被麥當勞的暖風吹得有點溫度,出門到這裡幾步路的功夫,又冷得像從冰水裡浸過。
男人掌心不經意觸過的一瞬間,她細白的手背像是被驀地一燙。
有那麼一瞬間。
她甚至想問他,體溫是不是有三十九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