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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鬆開手掌慢慢朝後退去,在她離去之前,通過暗門離開了墨盒。她仔細辨聽一下,才醒悟到,先前沒發覺他的氣息,原來是隔在門後的緣故。
閣外陽光朗照。
冷雙成拿著玉印走出來,揚手擋住了光線,待適應了亮度後,她向閣主提議,去縹緗閣坐一坐,欣賞書墨茶飲等技藝。
閣主擺手:「公子吩咐過了,不能接待姑娘,若淫靡聲氣辱沒了姑娘清聽,可是殺頭之罪。」
冷雙成有意問:「是哪位公子?竟能號令閣主聽命?」
閣主只連連拱手施禮,擺頭不答所問,還畢恭畢敬地將她請出小院門。
冷雙成走去閽室,與墨紱、木迦南會合,惆悵說道:「好不容易進門一次,居然攆客走,不施展絕活給人觀賞。」
墨紱笑道:「你進墨盒之後,有官令傳來,命閣主教導小僮禮儀,籌備明日萬象樓筵席之事。他攆你走,也是事起倉促,無意應對你這個散客,勿要掛懷。」
冷雙成問:「誰人來傳令?」
墨紱瞥了她一眼,道:「此地是遼境,自然是遼國官員前來。」
聽後,她更加堅信了自己的判斷,秋葉是斷然不會來這裡指使伶人藝匠們做事的。走向落腳的驛館時,她還在細細推敲,墨盒裡的「秋葉」與她私會一場,到底是什麼意圖。
木迦南見她皺眉凝思的樣子,問道:「初一在想什麼?」
冷雙成簡短說了說方才的偶遇,遲疑道:「蕭政終究還是放心不下,再次委派小侯爺來試探我,看我與世子之間是否還有牽連——」
木迦南朗然一笑:「那你是否露出了破綻呢?」
她搖頭。他笑道:「那便坦然處之,就當諸事不曾發生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她由衷笑道:「先生總是好氣度,多謝賜教。」
他手持菩提子佛珠,捻動一珠默宣一句佛號,又說道:「茶樓上聶公子的一句透悟話,初一其實可聽進心裡去。」
她默默回想,是哪一句引得身不在紅塵之中的木迦南也產生了共鳴心。
木迦南答道:「既無緣,知道他好便心意足夠,無需殷勤相候。」
冷雙成暗想,出家人或是修行者,向來是不拆人姻緣的,能讓先生破戒醍醐灌頂一次,可見秋葉行事是多麼不得人心。她抿嘴笑了笑,思忖,他將靈慧的婚事置辦得如此風光,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似的,現在可好,沒讓她傷心,倒是讓旁人看不過眼了。
耳旁木迦南在問:「初一聽進去了麼?」
她立刻答:「聽進去了,聽進去了,先生不要這樣瞧著我,我一定不讓先生失望。」
倆人並肩前行,走走停停,沿途觀賞古城人情風俗,偶爾相會一笑,默契橫生。暗夜隱身在往來穿梭的人流中,遠遠跟在倆人身後,出了長街便是僻靜民巷,院落寥寥,迫於地形限制他們不便再追蹤下去,將倆人動靜回報給了秋葉。
伊闕內城在兩百年前曾是宮廷,殿宇苑囿歷經粉刷翻修,依然佇立如斯,鮮亮奪目。
秋葉護著靈慧輦車進了特使宮苑,通譯來拜見時,他就冷冷說道:「換個地方。」
通譯犯了難,小心應道:「依律例,世子應下榻行苑中,可確保出入安全,容後商議國事。」
秋葉抬起霜天眼眸看著通譯,直把通譯看得低下頭去。「淫靡之音充耳,軟媚之香侵風,貴國的待客之地,竟是這樣的儀制?」
通譯惶恐環顧四周,並未發現不妥之處,隨行官員小聲提醒:「兩里開外,便是無極館——」因而絲竹管弦之樂落進世子耳里,偏生他們一點也聽不到。
通譯請示秋葉,該移駕何處才顯得「合乎儀制」。
秋葉丟下一句先行離去:「距此地最遠的行館。」
那只能是驛館了。通譯帶著隨行官員忙不迭地護駕前去。
暮日逐漸西沉,驛館光影清清。
冷雙成坐在廂房裡替木迦南抄經文,突然聽到驛丞在傳令,館內一眾士卒、馬夫、住客需迎接世子車駕。她以散客身份跟隨木迦南出使各城,未曾錄入過官冊,照例被提到院門前的迎候隊伍中去了。
遠遠的,驊龍穩健行來。
冷雙成打量一下周圍,發覺遼人僅壓肩躬身示禮,而宋人卻是跪伏在地行禮,稍稍遲疑,就被驛丞催促:「來了個怠慢不得的人物,你還在磨蹭什麼!」
她走到宋人那邊的散客團里,依照不成文的規矩,也跪了下來。
驊龍停穩,四處希聲,只聽得到驛丞殷勤致意的話語盤旋在半空。「此處簡陋,實在難以迎候公子,不如請公子移駕旁院,撿個清靜住處歇歇?」
秋葉審視一眼內院,未答話,走到散客團前,稍稍彎腰,提住了冷雙成的衣後領,冷冷道:「起來。」
冷雙成暗嘆口氣,原來他是沖我來的,不知又怎樣惹他生了氣。
眼下是避也避不開,她只得抿嘴屈膝借力起身,將手腕上的鎖鏈震得一響,發出清脆聲音。
驛丞不知為何貴客一來,就揪住了陪護僉院出使的姑娘,覺得兩廂都不能得罪,忙站出來斡旋。他才惶恐吐出「公子」兩字,隨行的通譯就喝止了他,有意要替蕭政探清楚,秋葉到底意欲何為。
冷雙成自然也記得她是站在蕭政的眼線前,害怕再與秋葉牽扯上,就敗壞了隨後的事情,忙不迭地退後一步,從他手中掙脫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