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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回來了,卻看到我在他家裡,吃喝他的食物,翻看他的私人物品,他會生氣嗎?
他會更討厭我嗎?
我恐慌地後退幾步,遠離了窗戶,然後轉身抓起背包沖向門口。
現在新的防盜門都很複雜,怎麼開門來著?向左還是向右擰?擰一圈怎麼打不開?是再擰幾下嗎?
小時候家裡的門對我來說簡單多了。擰一下木門上的圓形旋鈕,撥開用於反鎖的插簧,外面還有一道防盜門,門是鐵柵欄的,上面裝著紗窗,能直接看到樓道。
我已經打開了木門,站在鐵柵欄門前,注視著樓道深處的黑暗。
礁石縫隙里的東西就在外面。
潮濕的腥味充滿整個樓道,一股股衝進房間來。我沒有打開柵欄防盜門,因為我時刻謹記著媽媽的叮囑,不能隨便給陌生人開門。
我聽到了一下又一下的「啪嗒」聲,是濕潤的赤腳踩在硬地面上的聲音。聲音很耳熟,以前聽見過,就是第一次去見老張之後的那個清晨,我背對礁石灘逃走,身後堤岸的石墩上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剛才我猜得沒錯,確實是大哥回來了。海中的採珠人一步步朝我走來,懷裡抱著小時候的大哥。他們輕輕碰著防盜門,想進來,而我不敢打開門,不敢就這麼把大哥迎回屬於他自己的房屋裡。
我轉身回到屋裡,開始收拾,要把我動過的東西回歸原位,把裝進背包的手機電腦都拿出來,檢查衣櫃裡的箱子,看看裡面的書信、同學錄、獎狀和日記的擺放順序對不對,再把箱子蓋好,像是沒人動過一樣。
然後應該做什麼呢?
然後我應該消失。我不屬於這裡,這是屬於大哥一個人的家。
我看了一眼門口,採珠人抱著大哥穿過了防盜門,已經進了屋,站在鞋櫃旁。我該走了。
我穿上外套,走到窗前,打開推拉窗。
夜空中掛著上弦月,礁石灘不在樓下,而是在遠處。我在靜默的大海中,前方才是陸地。
大哥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又要春遊了是吧。」
「嗯。」我回應著。
「給你買了水果糖和三色果凍,小盒包裝的,不需要勺子,方便,撕開一個吃一個。」
「太好了,我就喜歡吃這個。」我回應著。
「媽媽不在了,以後我會照顧你的。」
「嗯。」
大哥一步步走近了。我應該立刻離開他家,但我還是忍不住回頭看。
唉,我怎麼又忍不住呢?在高速路上開車時也是這樣,我總是忍不住回頭看。
大哥站在距離我幾步遠的地方,沒有耳朵,也沒有眼睛,沒有我所熟悉的身體結構,全身形狀尖銳,皮膚也不是肉色,而是蕩漾著反射月光的水波。
大哥說:「你不該在這裡。」
「我知道。」我回應著。
我跳出窗外,卻被一股力量向後拉住。是大哥嗎?為什麼不讓我走?我留在只屬於他的房子裡,不會讓他厭惡嗎?
大哥抱著我的腰,把我拖回了房間。
他轉身稍微離開片刻,從廚房拿來了糖和三色果凍,還端出了裹錫紙燒烤的鰱魚。
他把這些東西放在我面前,人卻不見了,我左顧右盼也找不到他,就像他憑空消失在車后座時一樣。
但我很快就感覺到了他,能感覺到他一隻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輕輕拍著。
我打開了一顆糖。糖有櫻桃大小,白色,可能是牛奶或荔枝口味。它在室內暖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看著幾乎不像是糖,更像一顆華美的珍珠。
吞下珍珠之後,它卡在我的喉嚨里,我漸漸無法呼吸了。
一片厚重的東西壓上來,遮罩住了我全身,似乎是大哥為我拉上了冬天的厚被子。
在我失去意識前,大哥的手一直輕拍著我的肩膀,像媽媽一樣哄著我入睡。
第14章 快爬出來
醒來的時候,我睜眼看到陌生的天花板,一側頭,是大片的藍色帘子。
這環境怎麼那麼眼熟?醫院病房?好像也不太一樣……哦,對了,不是病房,是急診的觀察室吧。
我躺在那種可以推動的窄床上,身上沒有任何痛苦,很輕鬆就坐了起來,
有人掀開帘子進來了。不是大哥,而是一名女性。起初我還以為她走錯地方了,然後才想起她是之前那名女警。今天她穿著便服,我一時沒認出來。
看到我醒了,她又出去叫醫生。醫生來簡單看了看我的情況,和她說了什麼,我一直恍恍惚惚的,沒聽清楚。
急診留觀室床位緊張,看我沒什麼事了,她就讓我跟她一起離開。
走出醫院,外面天光大亮,原來已經過去一夜了。
女警帶我鑽過幾條小巷,來到一家小吃店。店面藏在居民區深處,現在已經過了早餐高峰,店裡也沒人,除了老闆就只有我們了。
估計女警平時經常來這家店,她只和老闆說「兩份」,也沒說是兩份什麼東西,老闆就點點頭去了後廚。
前幾次交談時,這位女警一直是面帶微笑的知心姐姐形象,今天她卻全程緊繃著臉。等待老闆烹飪期間,她就嚴肅地坐在我對面,也沒說什麼寒暄的話。
沒多一會兒,老闆端來了餐食,是兩碗小餛飩。其實我應該餓了才對,昨天就沒怎麼好好吃東西,但看著這些食物我卻一點也不想吃。那白里透粉的顏色,小小的形狀,湯水上細小晶瑩的油光,我總會聯想起昨晚那顆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