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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新年不久,胡東成買了一台電視機回來。
胡牧遠非常驚訝,不知道好事為何從天而降。她現在還記得她家當初之所以那麼快從大通間搬離,就是因為那兒有台電視機。
張茜說:「我還不知道你,你就是為了看北京奧運會,是吧,巴巴的就要搬台電視機回來。」
胡東成哈哈笑著,沒有否認。
第十三章
五月的一天午後,班主任拿著一份報紙進教室,胡牧遠坐在第二排,很容易就看見了姚老師紅紅的眼圈。
她讓大家安靜,給大家念手中的報紙。標題還沒念完,姚老師的聲音就哽咽了。
胡牧遠心情沉重,也跟著紅了眼睛,她想到工人新村,每一層都住了四川人,也不知道他們的家人怎麼樣,是否平安。
地震之後一段時間,胡牧遠家的電視總是定格在新聞頻道,所有人都在關注著抗震救災的最新進展。
日子一天天過去,等到了六月份,畢業成了眾人心中的頭等大事。班上流行起了寫同學錄。
其實除了個別成績實在差的同學,大家只是換個學校讀書而已,說不定依舊抬頭不見低頭見,所以也並不如何傷感。
胡牧遠沒有買同學錄,她囊中羞澀,攢的錢只夠給王老師買個小禮物。
區一中將新生隨機分班,胡牧遠所在的六(七)班好巧不巧,一個原來的同學都沒有。一牆之隔的六(八)班,倒有不少熟面孔,包括章馳在內,胡牧遠起碼數出了七個。
新的語文老師姓吳,身形微胖,年紀和王老師差不多。
胡牧遠對語文老師有天然好感。吳老師在第一周的課堂上,也確實和藹溫柔,態度可親。
周五放學時,吳老師拿著名單點了十來個同學,讓他們周六上午八點,趕到學校門口集合。胡牧遠也是其中一員。
她早早的到了學校,和其餘十三個男生女生一起,被吳老師帶回了附近的家中。
吳老師家有一個擺滿了課桌的小教室,她讓他們隨便找位置坐下,然後一人發了一本本子,一支筆,布置了一篇作文。
胡牧遠個子矮,自覺坐在了第二排,規規矩矩的寫完了作文。
吳老師坐在高腳椅上,當堂將所有人的作文都點評了一遍,才不緊不慢的進入了正題:「就六年級的學生而言,你們寫得都還可以,但遣詞造句方面還是缺乏點技巧,立意方面缺乏點深度,有很大的進步空間,最好是在我這補一下課。我給你們把寫作系統性的提升一下。」
胡牧遠終於弄明白了,她趕緊說:「我不用補課。」
吳老師被打斷,也還是笑眯眯的,「這個課補不補都沒關係,老師主要是看你們幾個語文成績還不錯,都是好苗子,想你們更上一層樓,才願意花時間花心思多教教你們。你們今天回去,可以先問問爸爸媽媽,把老師的話告訴他們,看看他們是什麼意見。我相信他們一定也希望你們越來越好。」
胡牧遠根本不用問,就知道自己不能補。從小到大,語數英補習班,特長補習班,所有需要花錢的項目,都和她沒有關係。
她怕吳老師誤會她會來,就認真地又說了一遍:「吳老師,我真的不用補。」
「好吧。」吳老師沒再說什麼。
等胡牧遠意識到自己被吳老師針對的時候,其實她已經被針對了一段時間了。
吳老師不會做得特別過,她只是有意無意的,特別愛點胡牧遠。
胡牧遠讀課文卡頓了一兩次,吳老師說她學習態度不端正,沒有提前預習;胡牧遠讀得流暢,吳老師說她像木頭,沒有做到「有感情」。學文言文時,胡牧遠總會被叫起來翻譯註釋中沒有的內容,答不上來,吳老師就說她笨,死腦筋,朽木不可雕,帶著全班同學一塊笑她。
開始一兩次,胡牧遠還會反省,可能是自己的原因。後來語文課上總是被點名,被罰站,胡牧遠心裡隱隱約約就明白過來了,又想不會吧,不至於吧。
十月中旬,區一中要舉辦一次創新作文大賽,吳老師在班上點人蔘賽,一共選五名同學,當然沒有胡牧遠。
但第二天上課,吳老師特意調侃了胡牧遠:「沒想到你還挺有名啊,胡牧遠,隔壁班挺多人知道你的。我一點人蔘加比賽,就有人問你去不去。」
吳老師似乎覺得好笑,她說:「你當然去不了啊,你現在寫得又不怎麼樣。」
胡牧遠低著頭,閉著眼,將吳老師的聲音遮蔽在世界之外。
她現在上語文課慣常走神。
下課之後,班上的語文課代表,陳靜怡回過頭來,和胡牧遠說:「其實我也早就知道你。」
「是嗎,」胡牧遠問她,「多早啊?」
陳靜怡是班上最出挑的女孩子。長得好看,成績好,琴棋書畫也樣樣在行。學校十月份的國慶匯演,她代表班級在台上合唱完,還跳了一支獨舞。匯演之後,有別班的男生會繞老遠來看她,給她遞信,章馳的好友夏浩然也是其中之一。
陳靜怡沒有回答她,只笑了笑,就轉過頭去了。
比完賽的下午,胡牧遠和章馳在走廊迎面碰上。
章馳直接問她:「你怎麼沒去?」
胡牧遠:「因為我寫得不好唄。」
章馳:「誰說的?」
「不好就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