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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半個小時落地。」周寂川淡淡地說。
簡澄鬆了口氣:「噢。」
剛想著幸虧他沒和她計較,也沒因此而調侃她,只聽見一道嗓音夾著意味不明的輕嘆飄過來:「怎麼有點麻。」
簡澄用餘光看見他動了動肩膀,右手揉著左手臂。
「……」簡澄禁不住嘴角一抽。
明知故問。
這話就像一個溫柔的大耳刮子撲面而來,眼看男人一臉正經地揉手臂,簡澄不自覺咬了咬唇,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雖然心裡挺抱歉的,但她總不能過去給他揉吧?
這種事情,還是自力更生比較好。
下飛機後,他們在機場直接打了個車,讓司機把他們送上山。
「過來峨眉山旅遊的啊?」司機問。
「不是。」簡澄笑著答道,「是回家。」
對她來說,還是這裡更像家。
周寂川轉頭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目光卻微沉。
司機以為她家是開民宿的,因為旅遊業發展起來後,附近很多居民都把自家改造成民宿,於是又說:「下個月國慶節,你們有的賺嘍。」
簡澄語氣嚴肅道:「我們不賺錢的。」
景區賺錢和他們一毛關係都沒有,就算寺里有錢,師父也不會花一分,只吃自己種的菜。
這方面,她家道宣師父有點迂,認為他們該賺的只有香火錢,至於景區門票那種東西,簡直是對佛門的褻瀆。不然以他的修行,現在住持的位置本該是他的,但他寧願當個閒散僧人,每年大部分時間都在樹林裡清修,不問世事。
這幾十年,道宣師父除了修習佛法,就是把他們三個撿來的孩子拉扯成人。
「我懂我懂,低調嘛。」司機師傅笑呵呵道。
簡澄不願意和他說話了,接下來一路啞口無言。
最後車停在佛寺門口,簡澄卻沒有帶著他走大門,而是繞過圍牆,從一扇不起眼的側門進入。
這邊是僧人居住的地方,沒有遊客,所以非常安靜。遠處傳來僧人誦經的聲音,起先是越來越近,後來卻漸漸遠了。
他們又從另一扇門出去,到一片蔥鬱的樹林。
「我師父不愛住寺里。」簡澄邊走邊解釋道,「當年,他就是在這兒閉關的時候撿到我的。」
周寂川眼神有些黯,嗓音也微啞:「那你怎麼會到這兒?」
簡澄垂了垂眸,彎起唇:「被人販子拐的。但我運氣好,他們嫌我愛哭,半路扔下了。」
這些事她原本不愛提,往常被別人問到,也都是搪塞過去。
但不知道為什麼,她願意和周寂川坦白,讓他知道有關自己的一切。
簡澄兩手空空在前面帶路,周寂川背上背著一個包,手裡提著一個,跟在後面。走了很久很久,才終於看見一幢木屋掩映在樹蔭當中的影子。
簡澄不自覺加快腳步,周寂川毫不費力地跟上。
從遠處看只有一個小屋,走近了,周寂川才發現是個院子,裡面還有好幾間房。雖然是木頭搭的,但很精緻,一個穿著灰色長袍的光頭老和尚坐在院子裡的台階上剝白菜。
「師父!」簡澄一路小跑過去,嗓音里抑制不住的歡喜。
老和尚抬起頭,眼眸一顫,銀白的山羊鬍子也跟著顫了顫:「澄澄啊,你怎麼回來了?」
「我好久沒見師父了,想您嘛。」簡澄一屁股坐到旁邊,摸摸老和尚皮包骨的臉頰,滿臉心疼,「師父又瘦了。」
「我們澄澄才瘦了,學習很辛苦是不是?」老和尚露出慈祥的笑,這才發現門口站著個男人,問她:「這位是?」
簡澄笑嘻嘻回頭:「這是周醫生,我朋友,我讓他給您看看腿。」
道宣師父手搭在膝蓋上,身體前傾,費力支撐著從台階上站起來,然後微駝著背,雙手合十行禮:「阿彌陀佛。」
周寂川愣了愣,隨後在簡澄偷笑的眼神中,也放下手裡的包,十分恭敬地合掌打招呼:「您好。」
簡澄笑得停不下來,直到被師父瞥了一眼,才終於強行忍住。
「好啦,師父您太嚴肅了,弄得人家很不自在的。」簡澄挽住道宣師父的胳膊,對周寂川笑得眉眼彎彎,「你別拘束,我們平時都不那樣。」
從小師父最寵她,就像爺爺對孫女一樣,她也最肆無忌憚,從來都視佛門禮法為無物,和簡遇一起上躥下跳,調皮搗蛋。
簡遇曾因為聽說庫房有牛肉去偷吃,被監院告狀,挨了師父一頓狠揍,罰跪抄經書。她卻哪怕上房揭瓦,打翻住持正堂的香爐,剪住持的袈裟當裙子,師父還替她說好話求情。
寺里所有人都知道,簡澄這個最小的丫頭,是道宣禪師的心頭肉,打不得,罵不得,連頭髮絲都不捨得碰一根。
簡澄雖然從小沒在父母身邊,卻也是被千寵萬愛,幸福健康地長大的。
知道這些的周寂川,微黯眼神里總算又有了光亮。
中午師父給他們做了飯,吃完後絕口沒提看腿的事,逕自回禪房去了。
簡澄雖然受寵,但也知道不該去禪房打擾,於是幫師父剝後院曬的玉米。因為從小不怎麼幹活,剝一會手就疼了。
「放著我來吧。」周寂川眼神有些心疼,「你去睡個午覺。」
剛過正午,在平常就是午休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