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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無視身後林繪快燒起來的嫉妒與憤恨,繞過四排桌子,折進第五排桌子之間的過道,心跳漸漸蓋過風聲,雨聲,周遭的議論聲,她離靳譯肯越來越近,靳譯肯的口罩蓋著他大半邊臉,閉著眼,整個人懶意橫生,周遭不安分的雜音在董西停到他身旁時逐漸壓低,一雙雙眼睛灼熱地盯著兩人。
「你有沒有時間?我想跟你聊一下。」
她說。
靳譯肯沒回。
甚至沒睜眼,沒有任何要給她反應的跡象,董西耐心等了他五秒,提醒:「靳譯肯。」
仍然沒有搭理她。
而後,察覺一些不太對勁的狀態,她的聲音放緩,再喊一聲:「靳譯肯?」
手下意識地抬起來,緩緩覆到他的額頭,冰涼的手心與滾燙的肌膚碰觸,林繪在遠處盯著她,學生都盯著她,她眉頭輕皺。
而靳譯肯的重心因這一輕微受力而朝另一邊傾斜。
沒給董西任何反應時間,手裡的繪本掉落一地,她快速扶住靳譯肯的肩膀,一手撐著桌面一手環住他的脖子,將他拉回重心中央,緊接著抬頭向周遭:「幫忙叫一下醫務老師!」
四周立刻一片躁動,她騰出另一隻手拿手機,在通訊錄里翻找到龍七的號碼,但手指在「撥出」鍵即將按下時,又突然停頓,她呼吸著。
林繪的話歷歷在目,靳譯肯的整個身子都發著燙,而她的手指因某一種預想得到的事態發展而輕微抖。
靳譯肯放在桌上的手機響起。
來電備註為「顧叔」,董西的一口氣終究收住,手機頁面從通訊錄切換回主頁,轉而接靳譯肯的電話:「餵您好?」
「車停哪兒?」
幾乎同一時間,對方發問,兩人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對方緊跟著問:「你誰?」
聲音很年輕,還稍許有些耳熟,董西頓了頓,但對方先於她認出聲音來:「董西?」
來的是顧明棟。
偏偏是顧明棟。
高考之後再也沒見過的人,聽嚴妍說過沒考上什麼學校,被家裡安排著去了某所私企工作,早同齡人一步做了社會人,仍是板寸頭,較之前稍微高壯了一些,也黑了一些,穿著夾克大衣,衣皮上沾滿雨水,雙手插著褲兜,第一句話是:「你們學校就沒個停車的地方?」
隨後看向靳譯肯:「操,老子風裡雨里來接他,他擱這兒睡覺?」
「我說過他發燒了,你不要選擇性失聰,最近的醫院在兩條街外,快點送他別拖時間。」
「半年不見你人設變化有點大啊,」顧明棟仍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願意說帶逗號的長句了。」
「顧明棟。」她喊。
他終於開始上手,董西多問一句:「顧叔是誰?」
「他給我爸備註的是「顧叔」?」顧明棟以問代答,「真難得。」
周遭一片喧囂,董西看著顧明棟,等他走出第三步時,再問:「原本要來的是顧叔是嗎?」
「我爸剛做完手術在家休養,我替我爸來幹活兒。」大概察覺到她語氣里的警覺感,顧明棟不耐煩,「要不你跟著來?」
聽出「顧叔」是靳家的司機,董西沒再深詢,只問:「……去醫院要多久?」
「去什麼醫院,」他回,「等著記者拍啊。」
後來,顧明棟開著車載著昏睡的靳譯肯和董西去了一棟路程不遠的小區,在路上聯繫了靳家的家庭醫師,等到達小區地下停車場時,醫生一行人已經帶著醫療設備在電梯口候著了,靳譯肯立刻被照顧得妥妥噹噹。
電梯直達二十六樓,是他現住的公寓。
很大的公寓。
醫生在主臥忙著幫他輸液打點滴,董西坐在客廳沙發上,手機屏幕亮著,她長久地看著龍七的手機號,指腹在機身邊沿摩挲。
而顧明棟在客廳里晃來盪去。
他一會兒試打著散落在廚台上的火機,一會兒挑著果盤裡的水果,把冰箱裡倒騰出的幾塊進口巧克力也拆了吃了,而後又不知從哪個房間裡翻出一瓶紅酒,拔塞聲「卟」地一響,董西看過去,他仰頭咕咚咕咚地喝著,喝完又從玄関口的桌子抽屜中看見了什麼,眯著眼將酒瓶放一邊,從抽屜里拿出一整條外國煙,麻利地拆包裝,掏出兩盒塞自己口袋。
從抽屜拿出的第二條煙,是產自德國的女士煙,他還特意朝她看過來,董西別開視線。
茶几正對面的電視牆旁放著一副與牆幾乎等高更寬的裝飾板,用紙包著,占了半個過道,正待裝修用,顧明棟之後的注意力果然到了這塊裝飾板上,他叼著根煙,「嚓」地一聲撕開包裝紙,龍七的大幅照隨之顯現眼前,他吹一聲響亮的口哨,回頭瞥董西。
「咱們燒了它?」
菸頭還真要往相紙上摁,董西站起身,顧明棟緊接著彈了一下煙,菸灰落地,相紙安然無恙,他一臉的壞意。
「你翻夠沒有?」
「好不容易進一次靳譯肯金屋藏龍的地方,我可稀罕著。」他一邊說,一邊蹲到茶几旁,茶几底下有一個抽屜,一抽,放的全是隨意擺放的各式名表,顧明棟笑看董西一眼,抓著一塊表就戴上腕,「嘖。」
董西皺著眉繞過茶几,朝主臥走。
靳譯肯睡著。
點滴差不多打完了,護士正在他手臂旁做收尾工作,董西撫著臂等候,視線漸漸移到床頭櫃,櫃面上有幾根女用的黑色皮筋和一支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