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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也是哽咽的,也是咬著心上的一塊肉說出來的,龍七第二次搖頭,想說話,但董西堵著她:「那我等你一周。」
「你不要等我。」
龍七啞著嗓回。
董西懂了。
她走的時候,董西還留在原地,而龍七嘴唇上那道口子痛得無以復加,手攥成拳,指甲緊緊摳進手心裡,眼淚狂掉,壓根兒止不住。
那麼多人圍觀的一場大戲,最後在龍七決絕的背影下無聲散場,多少八卦呼之欲出,多少閒語在暗地裡洶湧,終究止於龍七的兩次搖頭。董西側頭看著她,龍七能感受到背部的灼熱,感受到身後,董西的心在一點一點被啃食,她每走一步,董西就越無助,但每走一步,才能離這段被她攪得一團亂的三角關係更遠一點。
罪孽深重。
深夜十二點,老坪的電話來了八次,水汽從浴室漫到客廳,頭髮半濕半干,水順著發梢一滴一滴地往沙發上落,形成一灘水漬,她就像前七次那樣拒接老坪的來電,繼續緩慢地在鍵盤上打字。
屏幕上方不斷跳出來自微博帳號的AT信息,一條條都夾帶感嘆號及問號,她在中昱大學短短停留的一刻鐘被多個用戶發博爆料,提示震到機身滾燙的時候,她將APP刪除。
然後回到聊天框頁面,在給靳譯肯的文字信息里打出最後一個句號,按「發送」。
發出去的同時,聊天框內即時反饋「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的系統提示。
靳譯肯把她拉黑名單了。
那一刻,腦袋埋進膝蓋,手機砰咚一聲從手心滑到桌面,老坪的來電第九次響起,五秒後,她捋起額前的頭髮拿手機,反手就往牆壁上砸!牆上的鐘被砸歪,碎塑料片和機身一起掉地上,屏幕碎裂,黑屏。
但董西紅紅的眼睛和靳譯肯的話語還在腦海里交織,循環折磨著她的腦神經,她從冰箱裡拿出所有啤酒,拉環,氣泡呲呲呲地往上冒,一口灌下去,辛辣刺激,就如當初高二時邁錯的第一個步子。
***
和靳譯肯的地下關係並不是在第一次發生關係後就確認的。
當時,他有他的白艾庭,龍七有一個還沒斷乾淨的卓清,她確實當著他的面給卓清發了分手簡訊,但也當著他的面刪掉了他留在她手機里的號碼。
靳譯肯那會兒正給家裡人回電話(他和龍七鬼混時,共獲得白艾庭未接電話四通以及母上未接電話一通),他邊聽著手機,邊看龍七乾淨利索地做這件事,沒表態,也沒挽留,龍七提包走人關門而去時,靳譯肯站在床尾懶洋洋地看著她,背靠窗口,沐浴雨光。直到門縫閉攏,他才轉移視線,對著手機旁若無人地應一聲:「嗯,在路上。」
他們暗地裡完成了一次對卓清與白艾庭的雙向報復,然後相忘於江湖,誰也別貪戀,誰也別擾騷,這種兩不相欠的默契與識相,領悟得多好。
這種欲蓋彌彰的平靜保持了一個雙休日,直到周一和白艾庭在樓梯口的一次相遇。
那時白艾庭正抱著一沓試卷,伴著鈴聲步履匆匆往下趕,與遲到的龍七在轉彎口碰個正著,白艾庭嚇了一小跳,面上沒什麼表露,步子卻往上一個台階退一步,與龍七保持那麼一小段距離,龍七手上晃著耳機線,直勾勾地盯著白艾庭,兩人之間的情緒點還糾壓在上一個造謠事件中,但因為看到她就想到之後與靳譯肯的那一夜,鬱結在心口的一口氣病態般消散,轉換成一個「懶得跟你扯帳」的笑,龍七上樓時故意擦撞白艾庭的肩。
進了陽台,班主任老頭在走廊東面的教師辦公室門口泡茶,將遲到的她抓個正著,喊她,她看去時,剛好碰上從東面教室後門走出來的卓清。
卓清的前頭,是從自班教室前窗口探出半個身子,曬著太陽偷吃早飯的龍信義,龍信義順著老頭的喊聲往她這兒瞅,又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滿嘴的煎果餅子還沒咽下去,油滋滋地喊:「喲,還知道來上學啊,夜不歸宿的人。」
這話大概是調侃給卓清聽的,龍七沒搭理,繼續往西面走廊走,班主任老頭在後頭喊她第二聲,見她不回應,發出類似「嘖」的一聲老氣橫秋的嘆息。
龍七當時發給卓清的分手簡訊,卓清的回覆是:我懂了。
而靳譯肯這個人,龍七是在中午的時候才見到的。
當時並沒想在食堂吃午飯,於是帶著一盒酸奶去了校外的一家咖啡館,巧了,白艾庭那一行人都在,龍七推門而進的時候,白艾庭身旁的姑娘們循著風鈴聲下意識地看過來,隨後自以為不著痕跡地拍打白艾庭的手臂,白艾庭正撐著下巴說著話,被影響著往這兒望一眼後,立刻條件反射地看向對面的卓清,而她剛才說話的對象,是正坐在她隔壁沙發座上,體態上吊兒郎當,神態上慢條斯理的靳譯肯。
靳譯肯正在打遊戲。
他是最後一個往這兒撂一眼的人。
不似白艾庭晦澀又閃躲的眼神,也不似卓清長久而憂鬱的停留,他看龍七的時間甚至多不過她走兩步路的時間,毫無心虛,沒有刻意的曖昧,當真像是普普通通的「朋友的朋友」,龍七拉開靠窗椅子往裡一坐,他繼續翹著腳玩自個兒的遊戲。
靳譯肯在露出痞子本性之前,真是一個道貌岸然得可怕的人。
龍七的座位滿是陽光,溫暖奪目,她自顧自地拆酸奶的包裝盒,塑料紙摩挲的淅淅瀝瀝聲發於手指間,吸管尖口戳破封口,「噗」一聲響,嘴唇將碰到吸管口時,卓清拿著一盤華夫餅來到她桌對面,抽開椅子,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