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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樓升至五樓的電梯裡,紅色數字一層一層地跳,五六個人的呼吸夾著身後女生快速打字的手機鍵盤聲,微信提示聲一遍一遍地響,電梯升至四樓時,女生將提示聲音調輕。
五樓,「叮」一聲響。
可是董西沒有動步。
連帶著身後的人都沒有一個越過她出電梯,因為就在剛才,電梯門開的那一瞬,靳譯肯的側身正正好好經過她面前,董西無聲無息地站在原地,而靳譯肯的手機擱在他耳邊,聲音隔著厚厚的口罩緩慢地發出:「在校內圖書館,你從東門進……」
鼻音明顯,整個人也被一層淡淡的頹感籠罩著,「進」字音還沒下來,也因為電梯的動靜而朝這裡掃一眼。
然後就與她對上了視線。
身後女生拇指按鍵音比剛才快了一倍,似乎抓住某個天大的八卦,在寂靜的電梯裡啪噠啪噠地響著,董西的手指貼在冰冷的書皮上,呼吸平穩,看著對面同樣呼吸平穩的靳譯肯。
濃的情,烈的妒。
卻並沒有發酵,也沒有任何上臉的徵兆,只在周遭人的圍觀下化作一秒的漠然,靳譯肯的視線停留的時間不長,像是看了一個路人,懶淡地掃來,無謂地撤去,那時候董西的呼吸才稍微加快一些,靳譯肯繼續走他的路,說下半句:「……到了給我電話。」
這是他選擇的處理方式。
身後的人像剛經歷一場憋氣比賽,現在此起彼伏地出著粗氣,陸續走出電梯門,擦肩碰肘,而董西在原地不動,電梯在跟前徐徐地闔上。
即將閉攏的前一秒,才抬手「啪」地一聲攔住門,前頭的學生都回頭,看著電梯門重新打開,看著裡頭始終沒有任何表情變化的她。
她走出電梯。
圖書館人多,但安靜,日光不強,只在窗邊的桌面上薄薄攀了一層,董西坐在那一長桌邊上,玻璃板擋著雨卻擋不住風聲,在耳根旁呼呼地響,蓋住周遭學生快速按著鍵盤的聲音,她俯著身畫著素描。
靳譯肯坐在她斜跟前五排的空位上,一個人。
看到過他的狀態,桌上沒有書,口罩沒有摘,沉默地坐在那一處地方,整個人被一層厚重的情緒壓著,董西走過時的動靜再沒激起他絲毫注意力。
長久的時間流逝里,他只咳嗽了幾聲。
後來,跟前「啪」地一聲響,書與桌面摩擦,她抬眼,看見林繪抽著對面的椅子坐下。
她繼續低頭畫繪本上的素描。
但筆下的素描本一下子被抽走,筆頭在紙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線,手停擱在桌面前5cm的位置,緊接著,林繪將一張折起的紙片滑到她跟前:「剛有一個男的要我捎給你。」
林繪的臉色並不好看,炯炯地盯著她,有氣,有怨,但偏偏不靠嘴表達,只攪得氣氛沉重,董西拿過紙片,展開。
薄薄的紙片上寫著龍飛鳳舞的一行字,她靜靜地看完,折起,但林繪並不打算尊重她的隱私,立刻從她手裡抽回紙片:「你可真行,這關口了都能男女通……」
——下回要想證明自己的性取向,歡迎找我開房,包滿意……136XXXXXXXX。
……
紙片上寫著這麼一行字和一串手機號碼。
兩三秒的沉寂之後,紙片在林繪手心揉作一團。而董西將素描本挪到跟前,繼續畫。
「你這人真就不會生氣是嗎?」
沒有應答。
沉默,風聲和雨聲終於把林繪逼急,她上手抽董西手裡的繪筆,而董西挪開手,林繪抓了個空。
「生氣是想讓對方察覺情緒反映的事態,由此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但這種情況下對方的目的就是想看我的反應,所以生氣對我沒用。」
隨後,看一眼林繪:「對你也沒用。」
林繪盯著她突如其來的態度變化,有些怔神,但很快反應過來,抓不到筆就把桌上的素描本往旁一推,本子啪嗒一聲滑至地上,周遭兩排的學生循聲往這兒瞅,林繪靠回椅背,一副破罐子破摔樣:「有用啊,我心裡很爽。」
董西的心口輕微起伏。
隨後拉開椅子,蹲身撿素描本,林繪說:「卑鄙。」
她不回話,將從素描本中散落的一些畫紙塞回原處。
「憑仗章穆一對你的好感做出這種事情,還以一副無辜者的姿態找龍七,搞得好像你是為了她而犧牲一樣,道德捆綁。」
或許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林繪的氣遠遠沒有撒夠,椅腳刺耳地摩擦地面,她蹲下身再次將董西剛理好的本子打散:「現在好了,靠著這種愧疚感和你在一起是早晚的事了,開心嗎?笑啊!」
「你著急的樣子真可憐。」
董西回。
看著林繪,把素描本從林繪手裡硬生生地掰回來:「龍七不用負任何責任,也不會給我任何回應,現在為止你明明做什麼都為時不晚,可你不做,就別因為你沒法左右她的選擇而把氣撒我身上,先在她生活里待夠三年再說話。」
林繪啞口在原地,董西把散落的紙一張一張疊好,收拾進包內,在周遭兩排學生的灼灼目光下起身,林繪在她走時才恢復過來,冷笑著低聲說:「所以當第三者還很驕傲咯?」
這句話讓董西的頭皮麻了一下。
視線不受控地向前五排的方向看去,靳譯肯仍坐在那兒,一個人,頹敗而落寞,沒有因為這裡的動靜而施捨一分一秒的關注,她在停頓三四秒的時間後,繼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