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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尚書尹華雄被君蘭桎氣得一時無語,尚訓問:「既然君中書保舉南方將領,不知可有中意的人選?」
君蘭桎趕緊說:「臣正有一人,絕對沒有問題。那就是以前是攝政王左膀右臂,後來瑞王得勢之後,被遷往南方平定占城的鎮南王項原非。」
說到此人,眾人倒是紛紛附和,只有尹華雄猶豫道:「但項原非在占城苦戰兩年多,也未見什麼功績,此次回朝,是否能有建樹?」
君蘭桎一口承攬:「項原非本就是一員猛將,又被瑞王貶斥,自然有不共戴天之仇。占城氣候濕熱,暴雨沼澤無數,確實並非他所擅長,他本就成名於北疆,與瑞王自然可以一敵。」
商量來去,也找不出更好的人,於是兵部下調令,將項原非調回北疆,鎮守蘭州。
兵部在垂咨殿徹夜協商,布署安撫北面的軍隊,君臣都在那裡一夜不眠。直到天色蒙蒙發亮,議定了將項原非調回,方才散去。尚訓來不及休息,走到朝晴宮去看了一回盛顏,雕菰回稟說昨夜一夜出了不少汗,現在已經安睡了,身體的熱也退下去了。
尚訓這才安心。他讓雕菰留在外面,自己進去看盛顏,她已經醒來,安靜靠在床上發呆。窗戶大開著,她全身呈現在陽光中,通體明亮,燦爛到沒有一點血色,在逆光中幾乎是個玉人一般晶瑩。
尚訓心裡忽然湧起濃濃的依戀來,輕聲叫道:「阿顏。」
她抬頭看他,微微扯起嘴角,叫他:「皇上。」
「還好嗎?」他在他身邊坐下,握住她的手。
「還好。」盛顏勉強笑一笑,閉上眼睛,靠在他的肩上,呼吸平靜。
她消瘦很多,皮膚蒼白,氣息微弱,如同紙上的美人一樣單薄。尚訓伸手去撫摸她的肩膀,輕聲說:「阿顏……」
盛顏應了一聲:「嗯?」
他卻只是想叫一聲她。於是兩個人都沉默,不說話。窗外雲流風靜,盛顏聽見他很輕很輕的呼吸聲,原來他勞累了一夜,此時熬不住,在她的懷裡睡著了。
整個世界平靜極了,連啼鳥的聲音都沒有,只有他們兩人,依靠在一起。
盛顏輕輕伸手,將他抱在自己懷裡。
等她這場病過去,新年也到來了。
元日,皇親國戚和命婦們照例進宮來覲見後宮的太后、太妃和妃子們。皇后與貴妃、德妃自然一起出席。
盛顏在病後第一次出內殿,看見外面的梅花,無數艷麗的花朵都已經零落成泥。她覺得陽光太強烈,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尚訓伸手替她遮住陽光,在旁邊問:「你身體還虛弱著,不如這次別去了?」
她緩緩搖頭,說:「我已經好了。」
酒宴設在嘉魚殿,皇后為人端莊,於禮節細處一絲不苟,十二龍九鳳珠翠冠,紅色霞帔大袖衣上繡著織金龍鳳紋。盛顏陪在她的旁邊,雖然也是罩著霞帔,但依禮制頭上戴的是九枝金花,衣裳是胭脂色,裙裾十二幅,不用滾邊,只在裙幅下邊二、三寸部位綴以刺繡作為壓腳。稍一走動,裙角就像水紋波動,顏色在燈下如暈黃月華。她原本就是極美的人,此時雖然病後消瘦憔悴,但是在一室珠玉的輝煌照射下,渾如明珠生潤,全身都蒙著淡淡晶瑩光芒,即使處處注意不逾禮,但皇后盛妝站在她身邊,還是相形見絀。
這一殿的人,心裡都想,怪不得皇上對盛德妃鍾情如此,的確是天人之姿。
皇后和貴妃給尚訓敬酒之後,盛顏奉上酒杯。他接過酒,輕輕握一握她的手,微笑著輕聲道:「幸好你不戴鳳冠,這樣真美。」
她低頭抿嘴而笑。
朝廷現在風雨飄搖,所以雖然宴席紛沓,尚訓還是只喝了幾杯酒就提前離開了,留下幾位妃子繼續主持。
君皇后看著盛顏一臉疲倦的樣子,便俯身過去,低聲問:「你身體還未大好嗎?」
「多謝皇后關心,我只是大病初癒,還有些疲憊。」盛顏說道。
「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皇后問。她正在猶豫,外面忽然景泰進來,對盛顏說:「德妃娘娘,皇上有事召見呢。」
她趕緊點頭答應了,站起來剛到外面,後面有人匆匆追上來,問:「母妃,你身體不好嗎?」
盛顏聽出是行仁的聲音,這個孩子自從上次在宮裡養好病然後被趕回自己的府邸之後,她的宮裡一直變故頻生,所以也很久都沒有見他了。現在聽到他叫自己母妃,她才想起自己已經有個孩子了。
她慢慢回頭,看見行仁朱紫色的錦衣。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體格單薄,在夜色中,穿著深色的衣服,看起來就像要淹沒在黑暗中一樣。只有那張端正漂亮的小臉,叫人疼愛。
她微微點頭,低聲說:「最近好點了,我近來倒是沒聽到太傅和講讀官們來說你了,念書是否用心點了?」
「有啊,我很用心,一直在努力。」他趕緊說。
盛顏淡淡一笑,伸手摸摸他的額頭,說:「以後也要聽話才好。」
兩個人說著,盛顏忽然覺得臉頰上一涼,抬頭一看,雪又慢慢地下起來了。
突如其來的雪下得無聲無息,整個宮裡都漸漸變成白色,寒意逼人。
行仁看到盛顏的鬢髮上沾染了雪花,凝在髮絲上,在宮燈的光芒下閃爍著一點點碎水晶一樣的光芒,不由得抬起手,握住盛顏的雙手,叫她:「母妃……我聽說父皇的傷還沒好,你每天都要替他換藥,現在你要是也病倒了可不好,一定要注意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