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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顏立即回頭叫景泰:「快去召太醫!」
景泰轉身疾奔出去,盛顏聽到他在殿外因驚慌而顯得格外尖銳的聲音:「快,召太醫,快……」
但即使是這麼怪異的聲音,她也不覺得有什麼了,在驚慌失措中,她正回頭看尚訓,猛然間只覺得脖子一緊,尚訓用無力的手扼住她的脖子,呼呼喘氣,顫聲問:「你……你是不是知道了……」
盛顏大腦一片空白,她艱難地搖頭,說不出話來,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尚訓只覺得自己的胸口撕裂一般的疼痛,他心裡知道自己已經活不了,去年秋天,他在死亡線上掙扎的時候,曾經徹底地了解死亡。現在,也許他非走不可了。
只是面前這個女人,她給自己的藥中下毒,一臉無辜的驚慌,這樣看著自己,就像是她放走瑞王時一樣,滴水不漏,真叫人害怕。
他手上加勁,死死地扼住她的脖子,他的臉在劇痛和死亡的催迫下,已經扭曲了,他將自己的耳朵湊在瀕臨死亡的她的耳邊,低聲說:「就算死,你也要和我死在一起……因為,阿顏,我不能把你留給別人……」
盛顏胸口疼痛,她已經呼吸不到空氣,因為視線模糊,眼前只剩了一片昏黃。
去年秋天,他曾經面臨死亡。他問她:「我死後,你打算活多久。
那個時候,她沒有勇氣跟著他去,因為她心裡,還有另一個人。
但現在,她和那個人已經沒有關係,她已經在心中發誓用自己全部身心來愛面前這個人——世上不都是這樣的嗎?鴛鴦不獨宿,蝴蝶定雙飛,愛的人死去了,另一個人,也要跟著他而去。
一輩子,一生,就這樣了。
她這樣想著,感覺到自己胸口劇痛的窒息,她的脖子好像要折斷了,她神情已經開始恍惚。但是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將自己的手撫摸上尚訓的臉,她眼淚從眼眶中不斷地跌落,但是她的嘴角,艱難地浮起一絲笑容來,她顫抖著唇,輕聲說:「是……尚訓,我們永遠在一起……我和你一起。」
只這輕輕一句,她已經竭盡全力,嘴角的鮮血湧出來,鮮紅的珊瑚色,一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這溫熱的鮮血,滴落在尚訓的手上,他這才像是突然醒悟過來一般,他看著面色青紫的盛顏,她臉上滿是眼淚,卻向自己艱難地微笑。
因為這微笑,讓他全身的暴戾,瞬間煙消雲散。
「阿顏……」他低低地叫著她的名字,不知不覺地,鬆開了自己按在她脖子上的手,用力地抱緊她,將自己的臉埋在她的肩上。
盛顏驟然呼吸到新鮮空氣,頓時大口地喘息起來,可還沒等她恢復過來,便覺得胸口溫熱,她伸手一摸,全是烏紫的血跡——是他身上的血,染得她胸前一片濕漉漉。
她拼命地抬手,想要用自己的衣服按住那個傷口,可是沒有用,她只弄得自己雙手上全都是他的血。她怔怔地看著,忍不住痛哭失聲。
尚訓卻只緊緊地抱著她,低聲問:「阿顏……你……恨我嗎?」
她咬緊下唇,良久,顫聲說:「我……若我一開始遇到的是你,而不是瑞王,那該有多好。」
尚訓不知不覺,也流下眼淚來,他將自己的臉埋在她的發間,覺得胸口的疼痛已經過去了,全身都是暖融融的感覺,像是泡在溫水中一樣,無比舒適。
她是願意跟自己一起生死相許的人,在他死前,終於知道這一點,真是他此生最大的幸運。
「我,唯一恨的是瑞王尚誡。」她仿佛受了夢魘,喃喃地念著,「這個人若是不在世界上,該有多好……如果從來沒有這個人出現,我們該有多好……」
「阿顏……」尚訓慢慢地開口,低聲說,「他要讓我死,現在成功了。他要讓你的母親死,也成功了。但是他唯一沒有做成功的,是你最終還是,愛上了我……」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露出微笑來,「他……真可憐,對不對?」
盛顏感覺到他的手慢慢地滑下來,他擁抱著自己的雙手,沒有了力氣,垂落在床上。
太醫們趕到的時候,尚訓已經昏迷不醒,他胸前的藥,確實被人下了毒,毒藥直接刺激到了心脈,奄奄一息。
「這個毒……好像和當年攝政王暴斃在宮裡時中的,是一樣的……」太醫院的人戰戰兢兢地說,「龍涎,是歷來皇家處置宮人和重臣的毒藥,沾唇便必死無疑,而皇上如今是傷口碰到,毒藥又被其他藥物抑制住,所以一時並沒有奪去皇上的性命,只是……」
當年攝政王在宮中暴斃,難道不是瑞王尚誡下的手嗎?
盛顏手握成拳,她的指甲,緊緊地嵌進掌心的肉中。
半年來一直傷病纏綿的皇上,如今陷入昏迷,雖然在太醫們的極力搶救下,他終於沒有停止呼吸,但連意識都失去了,與死亡,又有沒有什麼兩樣。
太醫院所有人殫精竭慮,試盡各種辦法,希望讓皇上醒過來,都告無效,最後只能戰戰兢兢地告知皇后和德妃,皇上近日不可能甦醒,唯一可以寄希望的,就是奇蹟,或者,一直等待下去。
可等待,誰知道能等到什麼,也許等到的,是他生命衰竭,終於再也沒有睜開眼的一天。
沒有人認為是巧合,所有人都知道兇手是誰——
在這個,局勢動盪,天下不安的時刻,皇上變成這樣,唯一得利的人,只有正向著京城步步進逼的,瑞王尚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