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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比你更好。」他踏著掉落滿地的桃花走到她面前,看著她低垂的臉,纖細的肩膀,在微微顫抖。他輕聲嘆息,說,「你和我,不是剛好嗎?你能吐氣揚眉嫁給我,我也能讓朝廷里那些老混蛋吐血身亡。」
「而且,」他伸手,輕輕摟住她的肩,「而且我……一定會給你幸福。」
送他出去,一路在桃花下走走停停,直到花神廟旁邊,她還是迷迷糊糊的,恍惚出神。
她既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的過去,這突如其來的求婚,讓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對他說。
廟的旁邊是個小池,池水清凌凌的,他看到池子邊的石刻,問:「這池子是叫三生池?」
她點頭道:「據說池子中同時映出的人影,能緣定三生。」他居然像個小孩子一樣拉著她到池邊,笑道:「那我們照照看?」
他之前笑起來一直很克制,此時卻好看極了,左頰隱隱有一個酒窩。整個人突然生動起來。
盛顏把眼睛稍微往旁邊移了一下,不敢正視。
池水清澈,映出藍天下兩個人的樣子。在風中微動的漣漪,動盪不安地將兩個人的影子慢慢慢慢地扭曲,再舒展,扭曲,再舒展。
斷送一生憔悴,只消數個黃昏。
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盛顏默然無語,看倒影中自己的身邊人,花神廟旁三生池,映照出緣定三生。
「我明日要去祭拜自己的父親,不論是什麼人來提親,你不用顧忌,也不必驚訝,答應就好了,知道嗎?」他問。
盛顏默然頷首,她也知道他一定不是普通人,無論如何,她只說:「你放心,我等你就是了。」
他聽到這話,心裡一熱,不由將她的手執起,握在自己掌心中。倆人站得極近,盛顏聽到他的呼吸,仿佛在自己耳邊,心不由怦怦跳了起來。
過了良久良久,他解下自己系在腰間的一個玉佩,說:「這是我自小帶在身邊的,你收下吧。記住我是國姓。」
她接在手中,握緊了掌心。這個人,不管是誰也罷,至少有這一場邂逅,總不至於,比老死在這鄉野中更差,也不至於,比去做人家第四房更差。
他俯下頭,輕輕地吻在她的唇角,輕柔溫暖。
風吹過來,三生池周圍的樹葉嘩啦啦作響,搖曳不停,這小小的聲響在整個寂靜的世界裡,像是唯一的存在。他觸到盛顏的唇瓣,柔軟如同花朵,在他的嘴角邊輕輕綻放,那觸感從他的舌尖蜿蜒而下,漸漸蔓延到他的心臟里。
所有風都停住了,所有的時間都停住了,只有他們十指交纏,纏綿親吻。
世界上常常都是這樣的,一場大雨成全一段邂逅,一樹桃花成全一段愛情。
人與桃花隔不遠(下)
旁邊有人聲傳來,她仿佛受驚,輕輕將他推開了。
他與她道別,轉身離開。而她緊緊地握著他給自己的玉佩,目送他離去。跟他過來的那些人在林外等待他。看見他走過來,牽了馬出來。
眼看呼啦啦幾十騎錦衣怒馬卷過平崗,消失在桃花林中。盛顏覺得自己恍如在睡夢中,她茫然拖著腳步回到家中,把院門關上,靠在門後,良久才記得把那玉佩拿起來看看。
玉佩是九條龍纏繞在一起的造型,雖然形體只有杯口大,但九條龍的鱗爪須目無一不是精緻細膩,栩栩如生。它們夭矯盤曲在一起,仿佛有駭人的氣息撲面而來。
他是國姓,和當今皇上同一個姓,這個姓,在民間極為稀少。
他說,不論是什麼人來提親,你不用顧忌,也不必驚訝,答應就好了。
他送給她帝王才能擁有的九龍佩。
母親回來的時候,她本想和母親說說他的事情,但,想來也就算了,她覺得羞怯。況且他會讓人來提親的,自己就當作什麼也不知道吧。
「今日聽人說,皇帝與太后明日要到皇陵去了,明天一定是一番熱鬧景象。」母親隨口跟她說起外面的事情。
他說,他明日要去祭拜自己的父親。盛顏默默無語,只低頭替他人把嫁衣上面的牡丹花蕊一根一根挑好。花朵顏色鮮活,幾乎風一吹就要飄出香味。
她把花捧在自己眼前看了好久,問:「據說皇上的母親是太皇太后的身邊侍女,偶爾被先皇看上的?」「什麼看上,女孩子講這些話多難聽。」母親笑道,「但是命里沒有終是無,她生下了皇帝,還不是早早去世,皇帝過繼給了皇后,就是現在的太后。是她的,終究還是她的。」
母親心中若有所觸,低聲嘆息道:「命是上天給你的,多要一厘都是奢求。」
盛顏心裡微微一顫,想到他說到自己母親時,那隱忍的怨恨。她突然覺得憐惜,他的人生其實並不快樂吧。
一夜難以入睡,外面的月色照得她整個簡陋的房間一片通徹。
上弦月。
她坐起來看著月亮,天空幽藍,月亮蒼白。
她突然想起來,他還有一把傘在自己這裡,她上次忘記了還給他。
輕手輕腳地起身,下床去,盛顏開了門到柴房裡,看到放在那裡的那把傘。
她將那把傘拿起來,撐開,看細密的金黃綢布傘面上樓台高苑,直入雲霄。漂亮,清冷。高處不勝寒。
不知道等待她的,到底會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