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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上瓶子到御馬監去,這裡養著出獵的馬匹、鷹、獵犬。他調了一隻正當盛年的大狗,回來時尚誡已經收拾好等在宮門口,三人縱馬出宮,馬蹄急促,踏碎京城凌晨的寧靜。
新月斜掛,天色昏暗,放眼看去,城郊茫茫一片,近處是金黃的稻田,遠處是霧氣一樣朦朧的桃林,雲澄宮在紫觳山上,靜靜鋪陳。
盛顏與君容與直到此時才敢停下歇一口氣。他們靠在雲澄霞蔚的牌坊下,覺得大汗濕透了衣服。
「你怎麼知道我在趙緬的府上?」她問。
君容與苦笑道:「我從江南逃回來之後,聽說你也被送往雲澄宮了,但是我偷偷潛進去看皇后的時候,並沒有發現你,我們還以為你暗地被處決了……直到雕菰進來後,她才吞吞吐吐說出了瑞王可能對你所有企圖,我們又聽說他要娶趙緬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女兒,所以我就裝成幫工,混進去看看到底是不是你。」
「雖然幫工與趙緬相遇的可能性不高,可他以前在朝廷畢竟與你是見過的,你這樣貿然行事也未免太冒險了,要是被人認出可怎麼辦?」盛顏低聲道。
「那也顧不得了,幸好順利地救出你了……」他看著她,說道。
盛顏低頭不語,又問:「我們要去哪裡?」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在雲澄宮,而現在你不見了,我想那裡一定沒有人搜尋。」他看著她,說,「而且那裡的人變動很大,對宮中來的一大群人還沒熟悉,我妹妹會幫著掩飾你的。或許你可以假裝是一個普通宮女,現在裡面躲一段時間。」
盛顏心亂如麻,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但,她目前確實走投無路,也不知道天地茫茫,到底能去何方,可要是去雲澄宮,又怕連累君容緋和元妃。
猶豫良久,她才點了點頭,低聲說:「我先住幾日,馬上就走。」
天機燒破鴛鴦錦(下)
知道君容與要帶著盛顏過來,君容緋身邊的珊瑚早已候在雲澄宮偏門,行宮冷落,巡邏也很鬆懈,如今天色還未亮,君容與帶著她翻牆進來,自然也沒人顧得著著這邊。
他們跟著珊瑚,往君皇后居住的地方走去,那裡與她住得較近的正是貴妃和吳昭慎,應該不用擔心。
沿著台階而上,前面水聲嘩嘩作響,撲面而來。盛顏抬頭一看,這裡正是紫觳山瀑布前的凌虛閣。
真沒想到,兜兜轉轉這麼久,她還是回到了這裡。
水流倒懸,傾瀉而下,在這個秋日清晨,水霧瀰漫在山間,一片潮濕的寒意向她逼來。
她正在往上走,君容與在她身後,忽然低聲說:「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也是在這裡,也是和現在差不多的季節。」
她微微一愣,回頭看他,他卻將頭轉向旁邊去了,叫道:「妹妹。」
君容緋正站在瀑布之前的小亭中,看見他們來了,頓時飛奔下來,緊緊握住盛顏的手,又哭又笑:「德妃,你還好沒事,你還活著,真的……」
她以前在宮中,對盛顏一直客氣,如今陡然之間遭逢大變,居然親切起來了,似乎對方是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盛顏與她拉著手,想要說些什麼,可四周水聲嘩嘩,她一張口就被水聲淹沒了,只好作罷,只是看著她。
君容緋與她這幾月都是心驚膽戰,顛沛流離,一時間相看彼此的憔悴容顏,一邊笑著,一邊竟然流下淚來。
天色大亮,太陽初升,照在流瀉而下的瀑布上,每一顆水珠都是五彩斑斕,晶瑩剔透。看似離她們很遠,水霧卻不知不覺已經侵濕了她們的裙裾,冰涼地滲進來。
「不要在這裡了,等一下會有人看見的。」君容緋低聲說,與她攜手要進閣的時候,下面忽然傳來一陣細微喧譁,只是瀑布的聲音太響,他們一時聽不分明,只能轉頭向下看去。
就在她們還不明白的時候,君容與忽然臉色大變,說:「是馬蹄聲。」
君容緋卻微微詫異,不太相信:「行宮中處處都是台階,怎麼會有人騎馬?你肯定是聽錯了吧?」
君容緋搖頭,急促地說:「你快帶德妃去後山避暑的山洞,我來攔住那些人。」
話音未落,忽然下面傳來一陣狗吠,有一條獵犬如離弦之箭,從台階下面直衝而上,猛撲向盛顏,張口就咬住她的裙角,不肯放開。
盛顏在大驚失色中,轉身想要逃離,只聽「哧」的一聲,她的裙角已經被扯下一塊,而那隻狗兇猛無比,不肯罷休地還要再撲上來咬她。
君容與一腳踢飛那隻狗,擋在盛顏的面前,此時下面有人一聲唿哨,那隻狗立即躍到旁邊,只是瞪大眼睛,兇狠地看著她,呼呼喘氣。
盛顏抬頭仰望,一匹馬從旁橫躍而出,正攔在她面前,馬上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抬高聲音說:「盛顏,跟我回去。」
正是尚誡。
他居然直接縱馬躍上雲澄宮的這無數台階,穿過重重門戶而來。
盛顏抬頭看尚誡在陽光背後的臉,逆光中什麼都不分明,只看見他一雙眼睛仿如跳躍著火焰。
她一咬下唇,抬頭說道:「皇上此言差矣,天下人盡皆知我與先皇妃嬪在雲澄宮,何來跟你回去之說?」
尚誡冷笑,揮鞭指著她吼道:「盛顏,你不要太過分了!我將你送到趙緬那裡,不過是怕你受人議論。你不回去也無所謂,我今日就下詔要立先皇的盛德妃為後,我倒要看看誰敢說個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