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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去撫摸她的臉頰,卻將自己的手指插入了她的發間,摸到她頭上的簪子,那是一支琉璃牡丹簪,金絲絞成牡丹蕊,淡紫琉璃捲成牡丹花瓣,片片透明,再用鎏金銅絲將這些花瓣攢成一朵濃艷的琉璃牡丹,她身體微微顫抖時,牡丹的花瓣便隨之輕輕晃動,燈光下光澤流轉,瑩光璀璨。
他將那隻牡丹簪拔下丟到地上,琉璃薄脆,當即粉碎成一地細碎晶瑩。她一頭長髮失了約束,如水般流瀉而下,披了全身。
就像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鬢邊的桃花被瞬間刺中,滿頭的黑髮傾瀉而下,站在傾盆大雨中,單薄而嬌弱,蒼白無力。
尚誡的手順著她頭髮往下滑去,低聲說:「我說過我要娶你的……即使你一再要殺我,即使你使盡心機要置我於死地,但,我會給你機會,恢復成當初那個不懂世事的女孩子……我相信你這麼聰明,不會讓我失望。」
他聲音模糊,仿若囈語。盛顏聽在耳中,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她緊閉著眼,眼前便全是黑暗,她只聞到自己身邊的香氣,三千朵蘭花最後只煉得一滴香水,一滴香氣終夜不散。
他緩慢地親吻她耳畔肌膚,喘息曖昧,囈語模糊:「你進宮後,我……在桐蔭宮看見你和尚訓……屏風後的燭火明亮刺眼……明明已經答應嫁給我的人,卻委身於他……那時我才終於開始恨尚訓,什麼都不是我的……他輕而易舉就奪取了我的一切……」
盛顏覺得自己胸口抽搐,無數溫熱粘稠的血在心臟里堵塞著。
他不愛她,他不過是因為不甘心自己的東西被人搶走。他哪裡是真正愛她。
這個世界上,常常都是在愛的名義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帶著滿面的淚痕,絕望地企圖反抗他,可是她怎麼能是尚誡的對手,在嗚咽聲中,她徒勞的雙手被他扼住,壓制在旁邊的榻上,錦緞的被褥在她的身下被壓出萬千褶皺,那凌亂錦緞上的,是她纖細白皙的身體,暗夜中,宮燈下,肌膚有如緞子一般,帶著暗淡的光澤。
她終於絕望,痛哭失聲:「不要……不要在這裡,尚訓他……」
「他不會醒來的,不過……要是他能醒來就好了。」他將臉伏下來,一瞬不瞬地盯著她,「讓他也嘗到,我當時的恨。」
看著他眼中血腥的怨恨,盛顏咬緊下唇,十指幾乎痙攣地抓著身下的被子。
「你本來……就應該是我的,我說過要娶你,你說過會等我……雖然如今情況有點不一樣,但是盛顏,雖然你冷酷無情,你千方百計想要幹掉我,可我對你,不知道為什麼,還是有一些幻想……」他吻遍盛顏全身,蘭花的香氣蒸騰,幾乎要將人熏醉。
盛顏咬緊下唇,她如今已經到了絕境,再沒有辦法逃避,唯有緊緊閉上眼睛,被迫與他肢體交纏。
尚訓說,這宮裡的花,若是不會開花的,怎麼會容忍它活下去。
去年春天,她屈服於尚訓,當時認命的絕望心情,與現在居然是一模一樣的。
母親說,阿顏,我們好好活下去。
她在這樣濃郁的香氣淚流滿面。閉上眼睛之前,看見外面月色圓滿,竟是無比美麗的一天清輝。所以即使死盡了春天的花朵,也並無人可惜。
直到□平定,尚誡伸手將她抱在自己的胸口,聽著她微弱的喘息,恍然間沉迷在這種纏綿繾綣中,世間萬物什麼也沒有剩下,只想就這樣在她身邊直到死去,兩個人化灰化煙,依然還是糾纏在一起。
外面的風聲劇烈,而殿內卻是平靜溫暖。他看到她安靜地伏在自己的身邊,宮燈下身體有著黯淡的光彩。他慢慢伸手去撫摸她的臉頰,與她相依在一起。剛剛的繾綣還在四肢百骸遊走,淡淡的疲倦,讓他什麼也不想做,只是伸手去,將她抱緊在自己懷中。
風聲驟亂,暗夜仿佛沒有盡頭。
在殿內的一片死寂中,他忽然開口,在她的耳邊,輕輕地問:「阿顏,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在廟裡求的簽嗎?」
盛顏閉著眼,沉默不語,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話。
他低聲說:「願為雙鴻鵠,振翅起高飛;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阿顏,只要忘了不需要記得的事,你我此生,註定幸福美滿。」
盛顏收緊十指,抓著自己臉頰邊的錦被,死死地咬住下唇,唯有眼中的淚,撲簌簌地又跌落下來。
她閉著眼,如在夢中,恍惚想起去年的春日圓月,梧桐花下,高軒華堂,燭火搖曳。
那一日,花好月圓,註定了她和此時的身邊人,已經無緣。
如果那個時候,沒有命運錯亂;如果現在,她還能回到去年春日,是不是,她如今就可以順理成章沉浸在瑞王的懷中,相依相伴,如同鴻鵠,杏花疏影,美滿無限?
「我會將尚訓移到行宮中,不會殺他的……等我登基後,宮裡必定會有一次換血,所有見過你的人都不會再在你面前出現,也沒有人會知道你是誰,我們一世長伴,共有天下。」他伸手緊擁她在懷,在她的肩上,輕輕吻過,細緻輾轉,「阿顏,只要你安心留在我身邊,我許你一世錦繡繁華,而我承諾你……就算你不愛我也好,至死,我不會愛別人比你更多。」
他如今是天下之主,說出這樣的話來,簡直可以算是卑躬屈膝,近乎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