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頁
君容與並不知道盛宅住的是什麼人,領命正要走,尚訓忽然又猶豫,說道:「你……等一下。」
他站在那裡,忽然想起那一夜盛顏與母親在廚房裡的低聲對話,在她家吃的粗糲綠豆糕,還有,中秋後的那一天,他們在初晨陽光中醒來,盛顏偎依在他的身邊時,兩個人商議著進封她母親的名號,那時的盛顏,臉上帶著孩子一樣依戀的笑容。
這以後,她再也看不見自己的母親了。
他未免覺得心裡難過,但,終於還是揮揮手說:「去吧,你記得,這是瑞王在逃離之後,傳消息吩咐留在京城的殘部代他殺的。」
君容與恭敬行禮:「是。」
他在出殿之後,並沒有去考慮對方是什麼人,一心只想著,如何才能讓人知道這是瑞王殘部做的事情。
他換了便裝到城東去看了看盛宅,觀察了裡面的四個人,一個衰弱婦人,一個丫頭,一個應門兼做雜活的下人,還有一個廚子,老弱婦孺,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等到天色昏暗下來,他私下裡指了孑然一身沒有任何親人的馬威和前幾天被人揭發欺行霸市、卻還沒有來得及處理的張大,讓他們不必準備,立即跟他到城東去。
因為最近朝廷中事情頻發,所以街上已經宵禁。君容與一行三人到城東的時候,還只有二更左右,但街上已經沒有一個行人。君容與到丁香巷,找到白天已經看好的盛宅門口,抬手敲門。
應門的那個中年男人,口中抱怨著,披衣起床來開門,還沒等他看清面前的人,已經被人一刀砍斷脖子,撲通一聲倒地,血流不止。
君容與冷靜地讓馬威收了刀,示意他到旁邊的廂房,將那個廚子割了喉嚨,然後三人到正屋去,睡在外間的丫頭驚醒,迷迷糊糊地爬起來正要開口問的時候,張大為按住她的脖子,一刀砍了下去。
丫頭的屍體倒地的時候,盛顏的母親在內間聽到了,她在裡面聽著外面的聲響,疑惑地問:「小梅,摔倒了?」
君容與壓低聲音,對馬威和張大為說道:「把那幾個人的屍體都拖到柴房,記得去廚房把豬油菜油什麼的都拿來。」
那兩人點頭,到外面去了。君容與冷靜地走到內間去,摸出自己腰間的匕首。盛顏的母親正從床上下來,月光斜照在積雪上,外面進來的人,手中匕首閃出雪亮的光芒。
她驚呼一聲,下意識地往後躲,後面卻是床的踏腳,她一下就倒在床上,驚恐地看著面前人。
君容與趕上去按住她的嘴,他訓練有素,殺人極其順手,匕首向著她的脖子落下去的剎那,他看到了手下這個中年女人的眼睛,在這一瞬間,他忽然恍然大悟,盛宅,這個年紀的女人,估計,她是盛德妃的母親吧。
窗外積雪的光芒,將化未化,點點如星。
在這點點明亮中,君容與忽然想起,他在雲澄宮,第一次看見盛顏的時候。在背後的水風中,她一身素白的衣服如同雲霧一般獵獵飛揚,背後無數白色水花不斷開謝。瀑布在往下流,她恍如緩緩上升,在他的恍惚感覺中,仿佛她正在羽化成仙。
原來皇上懷疑的人,是盛德妃。
但,只是一瞬間的遲疑而已,他手中的匕首,畢竟還是落了下去,劃破了黑暗,紅色的血,由她的脖頸斷口處,噴涌而出。
他出去的時候,馬威和張大為也已經過來了。
「已經將屍體都擱在柴房了,屍體上全都潑上了油,應該能燒得乾淨。」他們說。
君容與點頭,說:「做得好,把裡面的那具也拖出來吧。」
兩人把盛顏的母親也拖出來,一起放到柴房點燃之後,還沒來得及站起來,便只覺得背上一涼。馬威詫異地看到張大為倒了下去,他愕然回頭看,君容與便順手給他的胸口添了一個窟窿,他的匕首無比鋒利,吹毛可斷,拔出來的時候,只有淡淡的些微血跡。
他看著一地的狼藉,再看著自己身上的血跡,不由得皺起眉。
抬頭看天色潔淨,夜幕中繁星無數。積雪的寒氣中,隱隱透著冷淡的梅花香。
梅花香,同樣也瀰漫在盛顏的宮裡。
這是平常的一個冬夜,已經快要到小年了,盛顏和雕菰商議著宮裡除塵的時候要躲到哪裡比較好。
「還是躲到御花園過一天算了,不然的話,呆在殿內又要被染得一身塵土。」雕菰說。
盛顏無奈地問:「但是躲到御花園可要吹一整天的冷風哦,你這個丫頭最怕冷了,難道願意去?」
雕菰抓抓頭髮,然後說:「說得也是。」
盛顏看她有點無精打采的樣子,知道她依然為了鐵霏的事情在耿耿於懷,便伸手去摸摸她的臉頰,微笑道:「沒什麼大不了的,雕菰,我明天就讓皇上幫你找個朝里最有前途的少年俊才,把你風風光光嫁出去。」
「哎呀,討厭啦娘娘……」雕菰滿臉通紅,「我現在才不想呢!能一輩子服侍您就是我的福氣了。」
「傻瓜……」她笑著,恍惚出神,「我以前在家裡的時候,也對我娘這樣說過一模一樣的話,我知道這是口不對心的。」說到這裡,她停了好久,又低聲說,「若是可以的話,小年那天,我能回家像以前一樣幫我娘做糖瓜,那該多好。」
「阿顏。」忽然有人在殿門口叫她。
盛顏回頭一看,趕緊站起來,迎了出去:「見過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