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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子嘆了口氣,還是為她端來一盆涼水。待透子出了她的房間後,她淨了淨面,重新為自己理了理衣裳,梳了頭髮,紮上頭繩,綁了蝴蝶髮結,對著鏡子往臉上勻了薄薄的一層脂米分,用手指挑起一些口脂,點在唇上,抿了幾抿,將唇上口脂抿勻,其後對著鏡子裡的那個清麗無雙的倭女子笑道:「你身上既然流著那個人的血,他有東山再起、重振家門的本事,那麼,這些事情,你也得做得出才成。」對鏡理了理髮絲,又輕聲笑道,「莫怕,你娘親在天上看著你護著你呢。」
秀一與眾人議事至深夜,議定明日夜間召集人手去侯懷玉處偷銀子,若有可能,再順手將侯懷玉殺了。因上回輕敵,才被斬殺同夥無數,這一回有內應不說,再謹慎行事,銀子必能得手。
眾人議論得熱血沸騰,還要找酒來助興時,結月潤已臉色灰敗,揮手令眾人退出,眾人只得散去。秀一打著哈欠,回到自己的艙房,房內燈光如豆,自家的鋪蓋已被掀開一角,一個麗人垂首端坐於上,昏黃燈光映得她的身形無限姣好,引人遐思。
秀一慌忙掩上門,低聲斥道:「你瘋了!半夜三更的,你來作甚!」
麗人臉上帶著淡淡的妝,可謂眉目如畫,但見她莞爾一笑,緩緩起身,向他走來,邊走邊解身上衣衫,就頭一回穿這種有著繁冗規矩的吳服的人而言,她的手法不可謂不熟練,大約獨自一人時,已在他的房間內練習了許久。
腰間打結的細繩解下來了,背後的寬幅太鼓結也拉扯了下來,印有菖蒲花紋的紗羅外裳的衣襟便散落了開來,露出裡面素白的長襦袢,長襦袢之內,便是貼身的肌襦袢了。再解開肌襦袢,便能看得見她的兩根纖細美好的鎖骨了。
麗人輕移蓮步,在他的身前站定。二人之間僅有半臂之距,她嘴角挑起一抹淺笑,一雙玉手待要寬下身上最後一件淺茶色的肌襦袢時,秀一如同發了瘧疾一般發抖,雙眼含著淚,彎腰從撿起地上丟落的紗羅外裳,將她整個身子裹住,哽住喉嚨道:「傻青葉,傻青葉。你到底想要我怎樣才肯罷休?」
青葉抬手捧住他的臉,道:「我要你殺了結月潤,然後帶我走。」
秀一伸手想將她推開,奈手上無力,只得由她繼續捧著臉:「你從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青葉笑道:「是啊,我從前有爹娘疼愛時,自然不是今時今日這個樣子……但你還沒變過,還是跟從前一樣的愛哭又軟弱,是以明明與結月潤一樣的出身,到頭來卻處處低他一等,看他眼色行事,連那個人也對他青眼有加,他不過是比你兇狠而已……不過,我還是願意賭一把,看你最終會選擇你的武士道,眼看著我去死,還是會為了我而背棄你的那些忠義克己……」
秀一搖頭:「青葉,我是忠於義父,而不是軟弱……總之你不該逼我在你與義父之間抉擇。我對義父的忠是真的,對你的喜歡也是真的。義父這兩年處境甚為艱難,結月這樣的人對他老人家來說不可或缺,若是沒有他為藤原家斂財,只怕藤原家連一年也維持不下去;而結月也需要與藤原家聯姻來提升名氣與地位。你叫我如何敢從中壞事,將義父逼上死路……總之,若是你再逼我,我唯有死在你面前。」一把地推開她,從牆上摘下倭刀,緩緩跪倒在她面前,雙手奉上倭刀,「青葉,請賜我一死。」
青葉點頭:「看來,你還是要你的武士道,要你的義父。原來是我糊塗了……我怎好逼你與你義父翻臉。」嘆了口氣,道,「你還是快些起來罷,漢人有句話,不知道你可聽說過,叫做『男兒膝下有黃金』,一個男人家,除了父母尊長,怎好輕易對人下跪?真叫我看不上。」
秀一跪在地上流淚不止,如此僵持了許久,青葉終是無奈道,「你天生這樣的性子,我是早知道的,倒不好嘆息一聲『是我看錯了你』,原是我高估了我自己……罷罷罷,我走了。」披衣行至門口,忽又回頭道,「若是我死了,煩請你幫我燒幾個小紙人兒罷,紙錢也罷法事也罷,統統不用,任誰也超度不了我的。我只求能有個人陪我,不至於像現在一樣,到了陰間也只能當個孤魂野鬼。」
秀一心中痛極,起身將她攬入懷內,哽咽道:「青葉,我不會讓你做傻事,我會護著你。待回去後,有義父在,他也不敢拿你怎麼樣。」
青葉拉著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臉上,燈光昏黃,她面上有淡淡妝容,看不出泛紅的掌印,卻能摸出半邊臉上微微的發熱,且有鼓起的幾條手指印:「秀一哥,你便是這樣護著我的麼?」吸了吸鼻子,又道,「我的頭也被他打暈了,耳鳴都未停過。」
秀一道:「他險些喪命,都是因為你……」
青葉道:「可是你就不會這樣對我……」低低一笑,「不說這些了,明天我嫁與他便是,不過是一死罷了。」
秀一道;「你若是死了,我便一輩子不娶,一輩子都守著你的墳墓。」
青葉挑眉問道:「你如此做,到底成全了誰?到底是對誰好?」無聲笑了一下,懶懶道,「你既然現在幫不了我,還說那些無用的作甚?你切腹也罷殺頭也罷,我並不稀罕。」
☆、第45章 褚青葉(四十三)
次日,青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弓錦過來找她說話,大約是船上女子不多,難得有個說話的人,才一大早,她得空便跑了過來,哪怕不說話,光看看青葉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