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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一不好意思地沖她一笑:「我心裡快活得很,看著他便覺得親切。」
青葉數了數錢袋子裡的銀子,二人一時忘情,採買的東西太多,銀子已花去了大半,如今只剩下二十餘兩了。這一路上少說要兩三個月,兩個人要吃要喝,這二十餘兩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到到江戶。
青葉心裡生著氣,冷笑一聲,搶白他道:「將來你不是要去你義父跟前切腹的麼?將死之人,又有什麼好快活的。」
秀一正色道:「哪怕我明日就要切腹,今日的快活也還是快活,並不會因為我將來去切腹便少了幾分或是變了味道。」
青葉將筷子一摔,乜他一眼:「回去吧!」秀一知她性子,又是從小被她呼喝欺負慣了的,也不以為意,起身收拾了東西,隨她走了。
二人走到集市口的一家的鋪子門前時,一個夥計正站在門口往街心潑茶葉水,茶葉水濺到青葉腳面上。青葉「嘖」了一聲,正要說他兩句,抬眼便瞧見這鋪子上方的金字招牌,招牌上書幾個金光閃閃的大字「鄭記典當行」。
青葉駐足,想了一想,將手中的一堆東西都交給秀一,自言自語道:「想起來了,我還有幾樣首飾可以當成銀子帶走。」
秀一急忙阻攔:「不可,不可——」
她人已經邁腿進了當鋪。秀一也只得跟進去。青葉從貼肉的衣裳內摸出一隻細細的銀鐲子並兩隻半舊的珠花出來。她在最愛打扮的年紀里為娘親外祖父守了幾年的孝,後來進了神仙浴肆,怕被人家誤以為是裡面的姑娘,因此刻意地不加修飾;再後來開了飯館,戒指鐲子等戴著只會累贅,如此久了,便也就養成不戴首飾的習慣了,頂多去盧秀才那裡會在道旁摘朵花戴戴,因此她自己的首飾全部加起來也只有這些。
適才潑茶葉水的夥計不過掃了一眼,隨即道:「三樣算你一錢五分銀子罷。」
這些本來是廟會上買來的尋常玩意兒,買來的時候也不過才花了五錢不到的銀子,她本來也沒指望能當多少,也沒甚爭頭,便點了點頭。夥計將這三樣東西收好,稱了銀子給她。
秀一苦笑道:「我雖然沒用,但還不至於叫你典當首飾過活。你到了我老家的那個窮漁村後,只怕再也買不著這樣的首飾了。再者,你當了這區區一錢五分的銀子,又能有什麼用,你——」
他本是善意,青葉卻叫他囉嗦得無名火起,也知道這一錢五分的銀子頂不了什麼用,於是手伸到衣領內,扯出一根紅繩繫著的玉韘來,遞與夥計道:「你給我看看,這個能值多少?」
夥計接過去,對著亮光看了一看,小眼睛便隨之亮了一亮,將青葉及秀一二人上上下下看了幾眼,方笑問:「這玉倒還行……」將玉看了又看,問道,「死當還是活當?這玉,不知你二位是哪裡得來的?」今日她二人一身農人裝束,臉色又都是常年吃不飽飯的樣子,因此夥計便有些懷疑這玉的來歷。
青葉不驚不慌:「死當。祖上傳下來的。」
夥計點點頭,道:「十五兩銀子。」
青葉沉吟不語。秀一囉嗦道:「不當不當。」
那夥計見慣了窮鬼們抬價的招數,只當她二人一唱一和要當個好價錢,遂道:「也罷,給你加三成,算你二十兩銀子罷。」
青葉手指敲著櫃檯哼笑。秀一還在小聲囉嗦她:「不當不當……」
夥計看她二人架勢,知道二十兩銀子是成交不了了,遂道:「價再高的話,我就做不了主了,得掌柜的點頭才成。」
青葉道:「那去叫你掌柜的出來,我等著。」
夥計果然入內將掌柜的請了出來。掌柜的將玉放到手心上仔細瞧,摩挲半響,又對著日頭看了許久,方點頭道:「玉是和田玉不假……給你三十兩銀子,再高不能了。」
青葉道:「你還忘說了『極品』這兩個字。」
掌柜的便笑道:「小娘子好一張利嘴……玉是極品和田玉不假,這蝙蝠與流雲刻得也甚是巧妙,必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只是,小娘子請瞧,」把玉韘對著日頭,招呼青葉看,「這雲與蝙蝠之間卻刻了個極小的字,這個字,尋常的匠人抹它不掉,若是一個不小心,這玉也就毀了……有了這字,咱們將來卻不好脫手。小娘子試想一下:誰願意將刻有旁人名諱的飾物戴在自家身上呢?若非如此,這玉我能給你出到五十兩……」
青葉伸手,從掌柜的手中將玉韘劈手奪下,緊緊地攥在手心裡,不叫背後的秀一看見玉韘上這個為流雲與蝙蝠所環抱的「琛」字。
可笑,可笑,她竟將這個刻有他名諱的玉韘戴在身上許久而從未留意到。
☆、第55章 褚青葉(五十三)
掌柜見狀,忙又道:「罷了罷了!看你二人大約是缺銀錢用,我給你出到五十兩。這個價錢你到旁的當鋪里能要到的話,我便跟了你姓!我此不姓鄭!」覷了覷她二人的神色,又和言細語相勸,「五十兩銀子哪!可不是小數目,你夫妻兩個尋常度日的話,用上個三年五載綽綽有餘。小娘子可要想好了,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青葉搖頭,慢慢笑道:「對不住你了,不當了。」攥著玉韘,將秀一拉出了當鋪的大門。
掌柜的趕緊從櫃檯內繞出來,一溜小跑跟到門外來,一把扯住秀一,一把扯住青葉拎著的一包衣衫,口中笑道:「小娘子莫要急著走!有話好好說!咱們再回去相商相商,看看可能談個你我都滿意的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