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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葉斜眼看著趴在自己懷裡的芳阿,嘿嘿譏笑道:「我長久沒見著你,以為你年紀大了,相貌又不是頂尖的,這幾年生意怕是要走下坡路了,誰曉得你竟然還怪吃香。」
芳阿擤了把鼻涕,扭捏一笑:「人家會的倭話多,裝的像嘛。」
這邊給倭人穿好衣裳,才要抬出去時,才剛出去的使女已被兩個侍衛打扮的男子押了回來。使女苦著臉道:「貴人說了,他來時明明還瞧見小夜子來著,還說你吃了豹子膽,竟然敢欺瞞於他,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押人的侍衛轉眼瞧見倭人的屍身,齊齊拔出腰間的長刀,指向這一屋子的人。抬著倭人屍身的兩個使喚僕役手一松,屍體「砰」地一聲,重重落地。眾人張口結舌。這下輪到青葉連聲暗道晦氣了。
朱琴官趨步上前,對那兩個侍衛福了一福,滿面作笑道:「誤會誤會。」指著倭人屍身道,「那是個倭人,年紀大了,卻還要來尋歡作樂,誰料忽然犯病,救也來不及救,他口吐白沫翻著白眼,眨眼功夫便死了,小夜子因此嚇壞了,她這個樣子如何能入得了貴人的眼,妾一時慌亂,便說了胡話,請爺們高抬貴手,妾這便去向貴人請罪——」
「站住!」忽然間,一個侍衛舉刀厲喝一聲。青葉像是被神仙施了咒語一般定在檀香山的門旁,不敢動彈一下。她好不容易將芳阿推開,原本想趁亂溜回去,誰料才挪了兩步,便被那眼尖的侍衛給瞧見了。
侍衛拿刀點著一屋子的人,冷冰冰道:「既出了人命,便不好由著你們擅自出入了,等我去回話後再說。」回頭向另一個道,「看好了!」言罷,壓著朱琴官自去了,剩下一個則看管這一堆驚慌失措的人。
不一時,先前的侍衛返回,身後還帶著幾個人,向屋內眾人呼喝道:「倭人抬去埋了,其餘人等都帶去問話!」話雖這般說,卻指著兩個年紀大的老媽子與年老大夫道,「你幾個速速散去!」
年老大夫及兩個老媽子聞言,趕緊邁開飛毛腿跑了。青葉遲遲疑疑地上前道:「我不是這浴肆的人,我是隔壁飯館的大廚……不巧送飯菜來時見有人犯病,便圍著看了一小會熱鬧——」
她的衣著打扮樸實得與這裡的姑娘們一個天,一個地,便是瞎子也都能看出來。那侍衛略遲疑了下,說道:「人命關天,不管你是誰,須得過去問完話才能放你走!」言罷,便扭過頭去不看她,手一揮,吼了一聲,「都帶走!」
青葉氣得同他分辨:「為何你適才便放走那幾個——」話未說完,便已被一群女子挾裹著、幾名侍衛驅趕著,身不由己地進了蓮花湯。一路上,青葉恨得直捶芳阿的背,咬牙悄聲道:「叫你作死!叫你害我!叫你不聽話!」
芳阿一邊躲閃,一邊跟她咬耳朵:「你怕什麼,哪怕這裡頭的人都受牽連,唯獨你無需擔心害怕。」
☆、第8章 褚青葉(六)
蓮花湯比檀香山更為精緻奢華,也是神仙浴肆內最最貴,頂頂好的一間。不消說,此間浴池內也有假山,還有珠玉或白香木製成的小船。假山用以裝飾,小船除此用途外,還可用來放置澡豆等物。熱霧蒸騰間,瀰漫著異域香氣的假山影若隱若現,還有條條船影分布遠近,讓人有身臨仙境的恍惚之感。可惜青葉才進去,便先「阿嚏阿嚏」地狂打了幾個噴嚏。
貴人有好幾位,池子裡頭一個,池子外頭有三五個,朱琴官畢恭畢敬地垂首立於池子上的貴人桌旁,正捏著帕子假假地擦眼角。水裡面的那個裸著上身,熱霧繚繞,看不清相貌,只能隱約看出年紀不太大,大約二十七、八歲年紀,膚色甚白,此刻正摟著兩個女子調笑;池子上頭的幾個也大都是年輕男子,其中還有一個身著素白衣衫的看著怪眼熟。這幾個年輕男子也是衣衫不整地隨意坐著喝茶,各人身畔自然也都坐著美貌女子。
青葉衣著與眾不同,進屋又連打噴嚏,自然一大堆人都先看到了她。她也抬眼掃了一圈,嚇得趕緊閉上眼,口中連連頌了幾聲「南無阿彌陀佛」。早幾年她跟神仙浴肆的大廚做學徒時,這些女子們迎來送往的情形也不是沒見識過,然而今日這浴池內的情形委實太香艷,太旖旎,太銷魂。總之此間眾人形狀太美,不由得她不念佛。
春菜今兒得以陪一位比七里塘鎮的男子加起來都要英武都要溫柔都要優雅的貴人。貴人的相貌自不必說,便是說話的嗓音極其好聽,沙沙的,磁磁的,撩撥得人心裡直痒痒。春菜入這一行已久,早已不把男子當做一回事,男女之事於她而言也只是一樁苦差,然而今日心裡頭卻樂得開了一朵又一朵的花。心道若是能得他的青眼,便是學七里塘人家的褚青葉去倒貼也是願意的。她便趁著為貴人捶腿時,一雙芊芊玉手偷偷地往他腿上摸一把,腰間蹭一下。
誰料半路上卻殺出老闆娘朱琴官扯謊及發現倭人屍身這一樁公案,惹的貴人們生氣,轉眼便呼啦啦地驅趕進來一堆姐妹。不知為何,東鄰七里塘人家的大廚兼掌柜——褚青葉她也在。自那褚青葉一進門,春菜便見自己身旁的貴人忽然坐直了身子,手裡端著的一杯茶也忘了送往口中,一雙眼只饒有興趣地盯著門口。待褚青葉一串噴嚏打好後,貴人便「噗嗤」一樂。
進門後,這一群女子便訓練有素地齊齊彎腰施禮,唯獨青葉一個人直直地呆立著,見眾人都看向自己,才發覺自己成了雞群里的一隻呆鶴,眼皮不由得一跳,趕緊也學了眾人彎腰,胡亂福了一福,福完,自己也覺得滑稽透頂,心裡又是著惱,又是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