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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葉睜開眼,從被褥堆里爬起來,那兩個人便住了嘴。青葉揉揉眼睛,一時無事可做,便也湊到那二人跟前,跪坐在弓錦身旁,自顧自地抓了一把鹽炒瓜子,拈起一顆,放入兩排牙齒之間,輕輕一咬,瓜子皮綻開,肉吃下,殼丟下。弓錦與透子忙趴到地上去查看青葉丟下的瓜子殼。她丟下的瓜子殼看著完整無缺,只是不見了瓜子肉。
弓錦:「啊咧?啊咧咧……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透子:「納尼……納尼……納尼?」
青葉拿眼角瞄著她兩個,嗑得越發的起勁,一時間,只見她嘴裡的瓜子殼上下翻飛,不一時,便吐出一堆小山一樣的瓜子殼來。弓錦終於忍不住道:「青葉小姐,你吃得慢一些,好讓咱們學一學。」
青葉果真依言,拈起一顆,慢慢放到牙齒間。那兩個趕緊也抓起一顆塞到嘴巴里,還學著她捏了個花式一樣的蘭花指。
三個人嗑了許久,青葉好心指點這二人道:「瓜子雖然香,因是炒制出來的,易上火,不能多吃,等下要記得喝杯茶去去火;還要記得時常換著牙齒嗑,否則牙齒嗑豁了口子就不好看了。」言罷,換了顆門牙嗑給她二人看,她二人自然也忙不迭地換個地方去嗑,本來就不怎麼熟練,這下更是手忙腳亂,你看我可笑,我看你笨拙,最後笑作一團。
三個人一包瓜子嗑完,言語間便隨意了許多。透子見她頭髮亂成草窩,一雙木屐也不見了蹤影,腳上的一對足袋成了灰黑色,想要張口說她兩句,想起秀一的交代,還是忍住了。弓錦也趁機勸她幾句要順著潤大人的脾氣來,他重傷初愈,早前連著咳血,一條命算是救了回來,一條腿卻是廢了,連日來性子暴躁得不行,動輒要砍人殺人云雲。青葉並不說話,只管笑嘻嘻地點頭稱是。
到了晚間,弓錦去伺候結月潤,透子給她端來飯菜。他們雖然將她當做囚犯一樣看待,於飯食上卻沒有苛待她。晚飯是白米飯糰配醬湯,烤青花魚一塊,醃蘿蔔兩片,另有炸蔬菜天婦羅些許。廚子的手藝一般,但勝在食材新鮮,碗碟小而精美,比之大盆菜大碗湯,看著讓人更有食慾。青葉端起碗,老實不客氣地吃喝完,抹抹嘴,又討來一杯大麥茶漱口,末了,問透子道:「秀一大人的房間在哪裡?」
透子正在理鋪蓋,隨口答道:「出門往左,第三個艙房便是秀一大人的房間。」才說完,忽然轉身警惕地看著她,問,「你問秀一大人的房間做什麼?」
青葉道:「不做什麼,白問問。」悶了半響,又低低道,「若是結月潤要殺我,我好跑去找他……你曉得麼,秀一大人是我的義兄,他與我從小兒一起長大,同我是一家人呢。」
透子道:「我自然曉得他與你是兄妹……」又冷笑道,「若不是你使奸耍壞,潤大人又怎麼會想要殺你?」
青葉並不理會聽她的話,只管笑嘻嘻道:「多謝啦,透子。」
透子轉過身子,不再睬她,只管做自己的活兒。青葉正無話找話找她閒聊,忽聽船艙門被輕叩兩聲,弓錦在門外輕聲道:「青葉小姐,潤大人叫你過去說話。」
青葉問:「秀一……」回頭看看透子,「……大人也在麼?」
弓錦應道:「秀一大人也在。」
青葉這才放了心,央求透子為她重新理好衣裳,梳了下頭髮,這才跟著弓錦,邁著小碎步去了。這回還是結月潤煮茶的那間艙房,只是這回多了四五個人。這幾個人正圍著一張矮几密談,見青葉入內,紛紛抬頭看她。青葉略掃一眼,看到其中一個缺了一條臂膀的中年男子時,心裡咯噔一聲。
這個缺了一條臂膀的中年男子,乃是從前懷成公館內見到的清客,卻不知道他為何會出現在結月潤的賊船上。許是為了不使空袖子飄來盪去的礙事,一條空蕩蕩的袖子管被他扎到腰帶里,看著怪異。這人也發覺了青葉的眼神,咧嘴笑了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跪直了身子,學著倭人的做派,向她躬了躬身:「藤原小姐,許久不見。」
青葉便也慢慢笑道:「哦,那侯懷成沒有留著你在身邊伺候?你倒是個難得的人才,侯懷成的清客也做得,為倭人跑腿也使得……不過,人常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如今跟了倭人做事,可不是你祖上修來的天大的福氣?」
那人看著她,咬著牙笑道:「正是,託了藤原小姐你的福,在下才能為結月大人、秀一大人辦差,可不是在下的福氣!」
青葉掩嘴輕笑兩聲,不再理會他,只管往秀一身後一跪,秀一回首對她使眼色,示意她到結月潤的身邊去,青葉冷笑一聲,又往他身旁擠了擠。秀一隻得握了拳頭咳嗽掩飾,身子藉機不動聲色地往旁邊閃了閃,她則不管不顧地往他身旁挨。
結月潤將他兩個人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裡,礙於許多人在,應是忍住沒有發作,臉色陰沉了許久,方才同那獨臂清客道:「奧寺,將你畫好的圖拿出來給她看。」
青葉聞言詫異不已,嘴裡便跟著念出了聲:「奧寺?」
獨臂清客笑道:「在下本姓曲,因近日鞍前馬後的做了些事,得結月大人賞識,為在下賜了姓名,姓是奧寺,名是和義,奧寺和義便是在下,哈哈。」
青葉點頭,哦了一聲,咯咯笑道:「你倭語說得倒好。如今又同倭人做了一家人,將來前途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