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頁
懷成被兒子搶白了一通卻不生氣,欣慰道:「吾兒長大了。你爹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成日裡只會琢磨怎麼搶你三叔的風頭……只是,你既然曉得貴妃姓烏孫,曉得她的出身來歷,便該知道你三叔這一輩子也只能做個為皇帝所倚重之人了。」
阿章道:「父親莫要忘了,三叔手中卻有兵符……他在漠北等地帶兵多年,難道不知道為自己作打算?眼下大伯病情兇險,阿翁又是成日裡服用丹藥……將來還不知鹿死誰手呢。」
懷成哼道:「且等著瞧罷。即便你太子不頂用了,還有你爹我在,阿翁又不糊塗,自會有安排。」撫了撫兒子的頭頂,笑道,「總之為父的老懷甚慰,過一陣子,待你阿翁高興時,為父的為你去求一門好親事……」
阿章苦著臉道:「我不要媳婦兒,我只要回府,只要母親。」
皇帝同懷玉說了好半響的話,內侍劉賢端來托盤,奉上丹藥。皇帝伸手取過丹藥,用茶水服下。劉賢又問:「陛下,真人問今日可要扶乩?」
皇帝沉吟道:「且看罷,叫他先候著……」又同懷玉道,「你再去瞧瞧你母親,聽聞你負傷,她也擔憂了許多日。明日再同二郎去瞧瞧太子,這個時辰,他只怕已經歇下了。」
懷玉欲言又止,低低應了一聲是。皇帝拍了拍他的手,笑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不用你擔心。爹爹好得很。」
懷玉退下,出了皇帝的寢宮,容長一出來相送,懷玉問:「陛下還是時常服用丹藥麼?」
容長一輕聲道:「早先偶爾服用,倒也不打緊,如今卻是隔個三五日便要服上一丸。前幾日太子殿下病情兇險,陛下憂心之餘更是吐了一回血……貴妃娘娘也曾勸過,奈何陛下聽不進去,陛下如今只信沖元散人與先皇后的話……」
懷玉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容長一又道:「殿下想來已經知曉了,娘娘自晉了貴妃後已遷至長樂宮去了。娘娘早已等得心焦,適才已著人來問了兩回,殿下快請去長樂宮罷。」
皇帝今日服了丹藥,汗流個不住,心口發燒,遲遲不能入眠,索性換了一襲道袍,召來沖元散人扶了一乩。因今日頗為喜悅,寫給仙人的密信便長了些。待沖元散人將信燒給仙人後,沙盤旁的兩個小太監忽然就雙目緊閉,口中喃喃自語,渾身發了瘧疾似的抖了起來,二人的手俱伸向沙盤,在沙盤內龍飛鳳舞地寫劃了起來。
待兩個小太監寫完,皇帝看向沙盤,二人劃出來的字雖然潦草至極,但皇帝卻精通此道,自然能辨認的出來,沙盤上乃是四個大字:喜事將近。
皇帝拊掌大樂:「前陣子皇后說我軍大捷在望,果不其然,三郎就打了個乾脆利落的勝仗回來。這喜事不知會應在何處?是太子的病情會有好轉,還是指三郎的親事?」
沖元散人笑道:「民間有沖喜一說,家中有人病重時,便辦上一場喜事以驅除作崇邪氣,如此,病人可轉危為安……三殿下成親,必然也能驅除東宮邪崇,太子殿下也可藉此喜事化凶為吉,轉危為安。如此,豈不是一舉兩得,雙喜臨門?」
皇帝大喜過望:「知我者,皇后也。沖元散人也。吾早有此意,皇后今日既如此預示於吾,吾自當照辦,只是三郎那孩子性子野,最是桀驁不馴,尋常女子自是入不了他的眼,上一回……唉。」
沖元散人獻計道:「上一回的林靜直的官職倒也不去說了,天家親事,門楣並不是頂頂要緊的,且他是皇后殿下的娘家表弟……但貧道聽說那林家小姐過於溫順柔弱了些,她如何配得上咱們三殿下?貧道倒聽說兵部員外郎趙獻崇的千金尚未有許人家……說起來,這趙獻崇也不過是從五品,門楣並未比上一回的林家高到哪裡去。妙的是,趙獻崇乃是皇后殿下的堂弟,比上一回林家又親了許多…親上加親不說,聽聞趙家的小姐從小兒不愛女紅,只跟著幾個哥哥成日裡刷槍弄棒,騎馬蹴鞠無所不通,與三殿下可不是良配?若是趙家小姐也不成,那天底下也沒有能配得上三殿下的女子了。」
「兵部趙獻崇?」皇帝眯了眼拈鬚沉吟,忽然又慢慢笑道,「朕上回是大約是老糊塗了,竟然為三郎選了個福薄的王妃。」
沖元散人也不慌張,只撲通一聲跪倒,正色道:「陛下何出此言?林家的小姐與三殿下的這一番姻緣,乃是上天註定的,何來陛下糊塗一說?若怪,也只能怪貧道說話一時高興,管不住自家這一張貧嘴。」言罷,抬手「啪啪」扇了自家兩個嘴巴子。
皇帝皺眉笑道:「朕並未怪罪真人,真人起來說話。」
懷玉到得長樂宮門口,老遠便看到烏孫貴妃正扶著宮人候在門口,一眾人俱伸長了頭翹首以盼,看見懷玉的身影,眾人喜道:「來了!來了!」
懷玉大步流星上前,還未跪倒,已被貴妃攙住。貴妃淚流滿面,伸手摸摸懷玉的臉及脖頸,道:「玉哥兒黑了些,卻沒有瘦,想來這一路上也未受屈。」又問,「傷在哪裡?叫我看看!」
懷玉將貴妃攬住,笑道:「你兒子豈會讓自己受屈?傷都已經好了,母親無需擔心。」又伸頭四下里看看,道,「倒比從前的宜春殿大了許多。」
貴妃身旁的一個老宮人笑道:「咱們貴妃卻不喜歡這裡,從前宜春殿裡的花花草草都是貴妃親手所植,八月里晉了貴妃時,咱們娘娘捨不得那些花草,不願意換地方。後來陛下說既晉了貴妃,搬到長樂宮乃是理所應當,又道玉哥兒若是回來也定然高興的,我也跟著勸了幾回,這才不情不願搬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