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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走開,後頭那個老乞丐便抱怨道:「這回的封口費不該多給我些麼?」
年輕的那個道:「各人憑本事吃飯,你有本事你自己去要!你當我費勁巴拉的想這些由頭容易麼?」
因青葉來過食府幾回,夥計已認得她了,徑直把她帶到二樓的老位子上去。與雲娘才落了座,轉眼瞧見王春樹也在,他就坐在鄰桌,這回也是獨自一人。他也瞧見了她,便笑著點頭致意。
青葉同雲娘悄聲道:「上回借我傘的那位王公子。」言罷,轉臉過去對他笑道,「許久未見。我這些日子也來過兩回,都沒看到你,本想向你道一聲謝的。」
王春樹也笑道:「前兩日生了一場病,吹了點風,受了涼,這才好。」
青葉仔細一瞧,見他臉色果然有些晦暗,便點了點頭,附和了一句:「天是冷。」
王春樹嘆口氣:「是啊,往年這個時候都下過幾場雪了,今年卻遲遲不下,也到了該下的時候了。」
二人抬頭看了看窗外的天,其後再也無話。青葉點了菜與雲娘兩個一面吃一面品評。
王春樹默默飲下一壺酒,招手喊來夥計會帳,夥計道:「還有個菜未上齊……」
他擺擺手:「不要了。」
青葉見他要走,同他客氣了一句:「你走啦?」
他笑:「明日還有要緊事,怕飲多了酒要誤事。」言罷,腳步虛浮著下樓去了。
到得樓下,扶著額頭長嘆了幾聲。老僕過來扶住他,問:「是回府還是去胡家?」
他意興闌珊道:「回府罷。」
到得府中,先去給祖母及母親請了安。祖母正在用飯,母親帶著他的大小几個老婆牽著各人生的女兒站在旁邊小心翼翼地伺候著。他的幾個兒子因深受祖母的喜愛,因此得以同坐一桌,見他來忙忙起身,齊聲喊父親。
祖母見他回去,也是高興,叫他坐下後,卻又怪罪道:「我聽說你這一陣子常到外頭喝酒,若是有空,也該多去三房那裡坐坐。」
他抬眼看了看一排侍立在飯桌旁的大小老婆。三房得意,二房四房撇嘴,大房因生不出兒子,不受婆母及老祖母喜歡,常年掛著一張怨氣衝天的臉。二房三房四房裡,他其實喜歡二房多些,二房溫婉又不失天真,不像大房一樣心思多,架子大,也不像三房四房一樣得了機會便纏著他要這要那,只有一條,沒三房能生。
三房跟了他才兩年半,便禿嚕禿嚕生下兩個兒子,因此被一家子捧上了天,在王家就有些作威作福起來,二房四房自不必說,連大房也要讓她三分;老祖母最最寵愛她,處處為她撐腰,若去旁人房裡多了些,祖母便明里暗裡與他說:「怎麼不去三房那裡多坐坐?」
說的多了,他便漸漸地連家也不太回了,吃飯去潮州食府,消遣自去胡家找小狐仙。
他不做聲,喝下一盞茶,背著手又出去了。三房經老祖母默許,牽著兩個男孩兒跟了上來,留下大房二房四房暗自生氣。出了祖母的院門,他駐足,同三房笑道:「你早些回去歇息罷。」
這下又輪到三房生了氣,幽幽怨怨地牽著兩個男孩兒的手走了。大房牽了招娣、盼娣、求娣三個女兒回屋子時,見他已躺在自家的床上了,嚇了一跳,心中又是一喜,面上卻不露聲色,叫人把三個女兒帶出去歇息後,方才板著臉同他道:「你不去三房那裡,若是叫祖母知曉了,只怕要來怪罪我。我又養不出兒子,你還來做什麼?你……你是嫌我賠錢貨生得少,還要來?」
因他祖母與母親背地裡將招娣盼娣求娣等一堆女兒稱作賠錢貨,是以大房有此一說。
他也知道大房跟他的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但說起來,皆是因她肚子不爭氣。生一個,是女兒。生兩個,是女兒。生三個,還是女兒。
頭兩年,他與她其實也還算恩愛,他有才,她有財,又都是潮州出身,堪稱良配。成親前也去算過命了,說她是旺夫命,果然,成親後,他中了舉人中了進士成了翰林中人。
若說有不足,便是她養不出兒子。他倒沒什麼,反正還年輕,家裡長輩卻不樂意了,連王氏一族的族長都千里迢迢地跑到京城來訓話,說再不添男丁,便要去旁支的兄弟家給他抱養個兒子回來以傳宗接代。
祖母便又去找人算命,還是那個算命先生,說夫人命中無子,哪怕生一車,也必然都是女兒。祖母當機立斷,當年便給他討了三房小老婆,順帶著給他爹也討了一房。他家早年家貧,父親無力納妾,只得了他一個兒子,是以母親在祖母面前至今抬不起頭,哪怕獨子爭氣,在婆母面前還是要處處小心說話行事,生怕被無故訓斥,在媳婦們面前沒臉。
總之,他的小老婆們不負眾望,不過三年兩載,各人都養了兒子。當中以三房尤為爭氣,胎胎都是男丁。這下更證實了大房是個沒本事、養不出兒子的。
大房哭也哭過,鬧也鬧過,也回娘家訴苦過,誰料卻被她娘數落:「誰叫你一肚皮都是雌貨?有什麼法子?你養不出兒子來,還能怪旁人?」畢竟是親娘,又安慰她道,「你怕什麼!即便你生不出兒子,他是讀書做官的人,最最看重名聲的,斷然沒有停妻再娶的道理,哪怕他納再多的妾室姨娘小老婆,你總是她王家的大婆,怕什麼?沒有咱們家,你叫她們喝西北風去!你身為大婆,須得擺出大婆的譜來!你要曉得,將來他升了官,封誥命的只能是你這個大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