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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西南忙打了個哈哈,笑道:「褚姑娘,你是不常出門,不曉得殿下選的這一條路有多妙!杭州、金陵及揚州這一路的風景那是!再美不過!你正好散散心,解解悶。總之等你到了就知道咱們殿下為何要走這條路了。」
青葉抱著她的一包金銀惴惴不安地爬上了馬車。馬車寬大,可坐可臥,車內鋪有一層軟厚的地毯,一張黃花梨矮桌,茶水吃食及閒書棋盤等一應俱全,倒舒適得很。
懷玉已先她上車,正閒閒地靠在車壁上看書,看到精彩處,手指還會在車內的桌面上輕擊數下。她略有些尷尬。但馬車僅此一輛,其餘人等一律騎馬,她不會騎,便是會騎,想來懷玉也不會准許。又想著二人之間已有了肌膚之親,若是再惺惺作態倒顯得過於做作,遂極力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坐到他對面去。
青葉上了馬車便直直地坐著,大氣也不敢出,眼睛偷偷盯著他看,生怕他再打什麼壞主意,叫他占了便宜去。才坐下沒多久,懷玉伸個懶腰,她嚇一大跳,想也沒想,趕緊往角落裡縮。懷玉將她的動靜瞧在眼裡,不禁冷笑道:「其實你無需這般戒備冷淡,我也沒有想過要糾纏。」
青葉又是訕訕,心裡也覺得自己未免可笑又自不量力,畢竟,他若是想用強,自己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的。馬車行駛許久,見懷玉果然只管看書看風景,並不找她說話,她假寐時偷偷去瞧他,見他也並未像往常一樣眯著眼睛打量自己,心下大安,坐臥行動便自在了許多。
因馬車走得慢,倒也不覺得顛簸。青葉怕懷玉說她裝病,因此不等人催,一日早晚兩次準時喝藥服藥。一行人等白日趕路,夜晚並不去驛站,只找乾淨客店亦或是大戶人家投宿。途中遇著名山勝川,懷玉便帶著眾人前去遊玩。青葉也被夏西南勸著一起行動,因白日裡勞累疲乏,一到晚間,往床上一倒,即刻便可睡熟,便是連夢都不做一個,是以不過三兩日,氣色便又漸漸好了起來。
時值八月底,行來一路都是山青水綠,風景正好。青葉這才知道原來天地如斯之大,有景致美妙壯觀如斯,從前的自己無異於井底之蛙,感慨之餘,胸懷也為之開闊了不少,原先心中的鬱結之氣一掃而光,便是看懷玉也稍稍順眼了些。
偶爾,她也會想,這樣的男子,今後只怕再也遇不上了罷。她從小拋頭露面,在朱琴官的浴肆混了幾年,又開飯館這許多年,高門大戶的子弟也見著許多,然而沒有個人能像他一般俊朗。偶有俊秀者,氣度卻沒有他的萬分之一。她便琢磨,若他不是那樣狠毒,若是沒有逼死她的珠仙姐,沒有下令燒殺那一船人,蟹江婆婆若是還活著,那又該有多好?
又納悶:我原先只喜歡盧秀才一個人來著,後來被他用強被他軟禁時明明委屈得要死,怎麼還會將這樣一個人放在心上?真是奇怪,莫非我家是祖傳的只愛看臉麼?他固然對你好對你溫柔,將你捧在手心,待你如同掌上之珠不假,但爹爹與娘親當初又何嘗不是恩愛夫妻來著?娘親已吃了大虧,他這樣狠毒且放浪形骸的人又豈會是你的良人?你難道還要走娘親的老路麼?……可是,爹爹當初沒有三番兩次地救過娘親啊,他可是救了你好幾次呢,要不,你為何看見他便覺得安心?
不對不對,你若跟了他,珠仙姐地下有知,她又會怎麼看你?你不就成了罪人了麼?死後還怎麼有臉去見她?罷了罷了,且不說自家的出身與他家有著雲泥之別;他這個人這樣工於心計,以自己的腦子,只怕將來被他賣了都不知道。如此盤算著計較著,心裡頭便也漸漸地想開了。
一人行道上遊山玩水,走走停停,從餘姚到杭州城整整走了四、五日。進城後,找好打尖的客店,將行裝放下後,懷玉帶眾人去西湖乘船觀湖,青葉藉口暈船,不願意乘船,便在岸邊上悠閒溜達。
西湖上有涼亭,亭旁有橋,橋下大片的蓮荷,其中有小舟穿梭來往,偶爾驚起幾隻水鳥;湖畔上有花樹,花樹下有古寺廟錯落。不只是湖,一人一花一樹皆是風景,風景之秀美自不必說。
懷玉所乘的遊船尚未走遠,還能看見船首的懷玉負著手遠遠地看往這裡。青葉怕他看見自己,便到湖畔折下一柄荷葉頂在頭上,遮住半邊臉慢慢逛。
夏西南帶著兩個人跟在青葉後面絮絮講解,說這座橋有什麼什麼來歷,那座廟又有什麼什麼說頭。青葉聽得入迷,自言自語道:「這裡就不錯。我在這裡安家罷。」夏西南立時住嘴,再不說話。
逛了許久,已近黃昏,一行人於斷橋上匯合後,懷玉率眾人找了一家酒樓入內用飯。小二滿面帶笑地將一行人領上二樓。懷玉挑了靠窗的一個位子坐了,青葉坐到他的下首去,夏西南則與眾侍衛及隨行的大夫團團坐了一桌。
少時,飯菜及酒上來。懷玉自斟自飲,青葉則小口小口吃著菜,看窗外的風景,時不時地偷偷瞧他一眼,他並沒有覺察她的目光,一隻手搭在椅背上,一隻手擎了酒杯悠閒自在地看向窗外。
這店裡的一道雞火蓴菜湯燒得不錯,青葉多喝了兩口,懷玉便將湯碗往她跟前推了推,並將她面前的一道燴三鮮往旁邊挪了挪。青葉心裡想著過兩日便要同眼前這人分離,心中有些歡喜有些如釋重負,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於是輕輕在心內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