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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仔喜不自禁。又是個傻的。
那人話音才落,櫃檯內噼里啪啦響的算盤聲便戛然而止,青葉摸了摸自家的胸口,發覺心跳得又快又重,她伏在櫃檯內不敢露面,呆坐片刻,忽然又想起一事,才要叫甘仔過來交代兩句,卻已是晚了。
甘仔上了酒,那人才喝下一口,便將酒杯一放,哈哈笑道:「叫你掌柜的出來!」
甘仔自忖,莫非是水又加多了?面上卻堆了笑,問道:「客人有何吩咐,說與小的聽也是一樣的。」
那人還未說話,他身後跟著的侍衛已悄悄地拔了刀子出來,刀子還未出鞘,甘仔已張皇叫喊:「青葉姐,青葉姐——」
青葉自櫃檯內轉出來,笑問道:「我便是掌柜,客人叫我?」嘴裡說著話,眼睛偷偷去瞧懷成。上回在蓮花湯時,因為熱霧繚繞,只聞其聲,卻未看清長相。這二皇子倒也算得上一表人才,雖是兄弟,二人的長相卻並無相似之處,那三皇子侯懷玉長相偏英武,這二皇子麵皮太白,眼泡微腫,氣色不是太好,有些兒弱又有些兒虛,一雙桃花眼忒亮,忒活,忒多情。
懷成揮手示意侍衛將刀放下,再眯了眼上上下下地將青葉一通打量,點頭笑道:「竟是真的……稀奇稀奇,這世上竟然真有女子做飯館掌柜,不僅如此,膽子還大得很。」言罷哈哈長笑,又指著桌上自己喝過的殘酒道,「你自家喝一口看看。」
青葉低眉順眼,微欠著身子笑道:「我不善飲酒。客人若有事,直說無妨。」
懷成又是哈哈一笑,取過桌上酒杯,送到青葉唇邊,道:「你不喝,怎知自家的酒地道不地道?」
青葉不接。懷成的笑容忽地轉作一臉的陰沉。青葉膽子本也不小,不知為何,心底對這懷成卻有幾分害怕。他的權與勢暫且不論,一個男子,若是忽冷忽熱,狀如笑面虎,總會使人心存畏懼忌諱,但這些還都不是最可怕的,最最可怕的乃是二皇子他好色。據聞他最愛妖艷貌美女子,此番來祭海,不過短短一兩個月,他已搜羅了數十名美女藏於公館內以供淫-樂,便是各路官員,也都想法設法地給他送美人兒,不止如此,他還要時常出沒於各處青樓楚館浴肆尋歡作樂。
一言以概之,二皇子侯懷成他,好色好得天下聞名,人盡皆知。
青葉終是無奈,不過僵持片刻,還是伸手接過他手中的酒杯,回頭招手叫甘仔上前來,待甘仔躲躲閃閃地走過來時,青葉手一揚,一杯殘酒盡數潑到了他臉上。
甘仔便捂著臉委委屈屈地扁著嘴哭出了聲,青葉叉腰喝罵道:「黑心小鬼!我曉得定是你又摻水了!叫你背著我摻水!叫你背著我做壞事!說,你昧了多少黑心錢?」又回身向懷成笑嘻嘻地賠禮道,「他小孩子家不懂事,貴人大人大量,千萬不要為此怪罪他與我,我這便去後廚為客人炒幾個拿手菜。」又轉臉去呵斥甘仔,「今日的帳要算到你個死人頭上,便從你下個月的工錢里扣罷——」
☆、第10章 褚青葉(八)
懷成但笑不語,看她二人做戲畢,方伸手往青葉腰臀處拍了拍,手指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又用指肚在她身上輕撫兩下,這才笑道:「你休要害怕,我怎麼會為難你一個年輕女孩兒?我那日未能好好看清你,今兒心血來潮,便想著過來看看你,果然,」見青葉面上微微變色,他臉上笑意更深,連一雙腫眼泡都親切多情得不像話,「倒也不虛此行。」
懷成走時,留下一錠銀子,青葉死活不收。懷成便拉過她的手,將銀子塞到她的手裡,柔聲笑道:「褚掌柜的,你怕什麼我難道會吃了你不成?」又抬手往她肩膀上撣了撣,道,「一個女孩兒家,生的這般好,卻成日裡與鍋碗瓢盆、油鹽醬醋打交道,沾染得一身煙火氣,真是愁人,唉。」
青葉的一身雞皮疙瘩與寒毛無有一個怠工,轉眼間便噌噌噌地冒了一身。
再之後的數日,倒也還算得上安生,二皇子也好三皇子也罷,誰也沒有再來找她的麻煩,青葉便也漸漸地放了心。
六月十五,七里塘鎮逢廟會。本來這一日是原先的漁民們祭魚祖郎君的日子。凡是靠出海捕魚為生的人家,在這一日都要供鮮果三牲,以求魚祖郎君保佑風調雨順以及出海之人的平安。後來有了海禁,任誰都不得下海捕魚,這祭祀之日便變成了尋常廟會。各種賣小吃的,耍把戲的,從鎮東到鎮西,鎮南到鎮北,無處不熱鬧,望眼望去,滿街全是攢動的人頭。
託了這廟會的福,七里塘人家的午市比往常多做了好幾桌的生意。只是青葉急著要去逛廟會,便不耐煩叫客人點菜,按人頭給他們各上了一碗瑤柱火腿炒飯加紫菜蛋花湯。那些人倒也不計較,因為這炒飯著實美味,無可挑剔。
午市畢,青葉鎖了門,帶著甘仔一路看看逛逛,買些吃的用的稀奇小玩意兒交給甘仔拎著。半路上遇著朱琴官帶著春菜及一個花名大約是叫舞香的女子也來逛,三人俱是花枝招展,引得路人個個側目,周遭儘是男子們咽口水及女子們嘖嘖嘖地鄙夷之聲。
朱琴官遠遠地看見青葉,忙滿面帶笑地撥開人群往她跟前擠,青葉也跟著「嘖」了一聲,趕緊閃開,口中嫌惡道:「咱們不是絕交了麼?」言罷,拉著甘仔轉身便走。
朱琴官在手下姑娘面前丟了面子,遂跺腳在她身後叫罵個不住:「死女子,死女子,快把我的面與油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