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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顧不得許多,連滾加爬到房門口,拉開艙房門,扶著門站起身,赤足往外跑。結月潤醉得厲害,歪歪倒倒地提著刀跟在後頭追趕。船上沒看見幾個人。青葉便也沒有再叫喊,叫喊也不會有人來救她。她一路跑到船首。船首站著一個人,那個人正趴在船舷上肩膀聳動,似乎在低聲哭泣。
青葉一陣風似地赤足跑到那人身邊,攀上船舷,往海里撲通一跳。她最後感受到的一縷清風極為溫暖柔軟,而海水卻冰涼異常。
☆、第46章 褚青葉(四十四)
青葉從海里被救上來時其實也沒過很久,適才那個趴在船舷上哭泣的人是秀一。見她跳海,他一時熱血沖頭,轉身將結月潤摞倒,正要同他拼命,忽然想起青葉還在海中,忙又轉身跳下海。倭寇海盜之流沒有不會水的。青葉才喝下幾口海水之時,便被秀一撈了上來。
結月潤被海風一吹,酒便醒了大半,他拎著刀,面色陰沉地站立片刻,吩咐道:「等這蠢貨醒來,收拾好後再送到我的艙房裡去。」隨即轉身一瘸一拐地走了,再不管身後一堆人慌張叫喊。
秀一與透子將青葉又抬回了她的艙房內,因秀一守著她不肯離去,透子不好為她換下濕衣,只好拿干手巾子草草地為她擦了身體頭髮,為她裹上一身乾衣裳,又忙著去煮薑茶給她灌下。所幸眼下是八月里,也不怕凍著。青葉早已醒來,吐出幾口還水後便如破爛偶人一般地不言不語,溫順地由著人折騰。為她擦身之時,裸-露出的一條腿至腳踝上有幾條紫紅色的指印,想來是被人用力掐扭所致。
秀一不敢再看,命透子找來消腫祛痛的膏藥為她腿上塗抹揉搓了一番,他從始至終緊緊握住她的手。待透子轉身離開後,他俯身向她耳邊輕聲道:「今夜子時我帶你走。」
青葉訝然,抬眼看了看他,秀一道:「過一時眾人便要上岸,估摸著快要得手之時,我可藉口上岸接應,將你悄悄帶上去。他們得了銀子,不敢再在此處多逗留,必然要立刻開船逃走的。咱們上了岸後逃往別處,結月如今手下人手不足,想來也分不開身再去追殺咱們。」
青葉低低問:「那你的義父呢?你的武士道呢?」
秀一擦了一把眼睛,道:「結月太過分了,義父看重他,才將你許給他,而不是送你給他折辱,你都快沒命了,我如今便顧不得他老人家啦。我先將你救出去,今後的事,今後再作打算罷,總之我做下的事,我一力承擔便罷了。」
青葉問:「你如何承擔?切腹麼?」
秀一點點頭,肅然道:「切腹。」
青葉失笑出聲。透子端了薑茶過來,二人齊齊地住了嘴,暗中拉了拉彼此的手。青葉強撐著將一碗薑茶全都灌倒肚子裡,身上便微微地出了汗,夏日衣衫布料透薄,此時也都幹得差不多了。一時間,三人都在艙房內默默相對無言。
房門輕叩兩聲,弓錦小心翼翼地站在門口,怯怯問道:「潤大人問青葉小姐是否收拾好了?若是好了,還請青葉小姐過去伺候。」
秀一冷喝道:「滾——」
弓錦從未見過秀一這個兇狠模樣,嚇得轉身就跑。透子才要勸他一句,忽聽外頭一片譁然,有人驚慌喊叫:「不好了——不好了——」便有人來報,「秀一大人,咱們被圍住了!看情形是漢人官兵!」
秀一忙忙放開青葉,出門去查看,果然。原本黑黢黢的海面上不知何時多了許多戰船出來,這些戰船四面八方地包抄過來,黑壓壓的一片,一時也數不清有多少艘,但卻能看見每一艘船上都站滿了身著盔甲、手持兵刃的士兵。結月潤也得了消息,此時手持一把倭刀,出了艙門,與秀一對望一眼,點了點頭,二人各自轉身回艙房。
秀一便轉身回房,扶起青葉道:「不好了!怕是消息走漏,叫人知道了消息,帶了官兵過來了。一層船尾的甲板上有個僅我與結月知道的機關,那裡有塊木板是活的,掀起來便可入水,咱們便趁亂潛水逃走罷!」秀一是一根筋的性子,固執如牛讓人不喜,但卻也有個好處,就是認準了的路便會一條道走到黑,他既想著要從結月潤手中救出青葉,便再也顧不得結月潤與他的武士道了,眼裡心裡只看得到青葉一人。
青葉推他道:「我不會水,你帶上我怎麼能跑遠?你自己逃命去吧,我若是不死,總是在七里塘人家等你的!」
秀一哪裡肯舍下她,兩人一個拉一個推,透子冷眼看她二人,半響方才幽幽說道:「秀一大人還不走,難道也要被困在這裡,最終被漢人官兵捉拿住,叫青葉小姐將來無所依靠麼?」
外頭嘈雜聲愈來愈響,幾個倭人跑到船舷處去查看,轉眼間,幾支冷箭飛來,船舷處的倭人便如同下餃子般撲通撲通落入海中。便有倭人找來盾牌,手持鳥銃向漸靠漸近的官兵們射去,一時乒桌球乓,打得熱鬧非凡。
青葉發狠推秀一:「官兵過來,我會說漢話,只說自己是被擄來的民女……本來也是擄來的,我應當無事的。你快走!」
秀一萬般無奈,便從褲腿里摸出一把匕首,塞到青葉手中,交代道:「我暫且去了。將來必定會去七里塘人家找你,你保重!」又交代透子道,「對不住,留下你們兩個弱女子,我妹妹便交給你了,你代我多看顧她些!」
透子哭哭啼啼地點頭應下,青葉又拉住他道:「不許你去與那些官兵拼命,眼下你只需要保住自家性命便成了,你只消記住,我將來還指望你呢!」言罷,與透子齊聲將他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