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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玉一怔,慢慢地就笑了起來,隨後捧住她的臉,在她額頭上輕輕親了兩下,柔聲說:「好,知道了,依你就是。」
然而,走出去老遠,卻又踅身返回,再三叮囑她:「不許輕信生人,當心被人家給拐了去。」
青葉傍晚時從青柳胡同出來,餵貓,去找大妹小妹,把醬菜罐子還給了宋掌柜,陪宋家阿婆說了一會兒閒話。宋掌柜還要再送她新醃製好的醬菜時,她堅辭不受,道是還有事,不方便再拎著一罐子醬菜走動,宋掌柜只得作罷。
從宋記醬菜鋪出來,她拎著桐油布傘去了潮州食府門口等了一會兒。食府門旁不遠處有一老一少兩個乞丐蹲在牆根下討飯,年老者一臉髒兮兮的皺紋,身上的衣衫也是補丁摞補丁。年輕的那個收拾得倒還齊整,面前擺著的碗也比年老的那個乾淨了許多。
那兩個乞丐見青葉看過來時,眼睛俱亮了一亮,半張著嘴眼巴巴地盯著她。看了許久,見她並沒有掏錢袋子的跡象,年老的那個便堆出一臉的苦相,像是忍受著天大的痛苦一般哼哼唧唧地呻-吟了起來。年輕的那個也不甘示弱,拉著長腔淒悽慘慘地念道:「求好心腸的小姐舍些銀子與小的,銀子沒有,吃食也成。小的已有兩三日沒能吃上一頓飯啦,小的家中還有病弱老母,老母躺在床上也只剩一口氣啦,沒有銀子看病不說,連飯也吃不飽,正等著小的討些銀錢回去買米下鍋……」
他還未念叨到老父慘死無錢下葬、年幼的妹妹被鄰村惡霸看上強搶去做了丫環,在惡霸家成日被欺凌打罵時,青葉早已淚流滿面,急急走過來,將錢袋子裡的銀子抓了一把出來,放到他面前的碗裡去了。
年老的那個眼紅,發急道:「明明我比他一家子加起來都可憐,我年紀這樣大,吃不飽穿不暖,要可憐也該可憐我!」
青葉擦了一把眼淚,乜他一眼,訓斥道:「你這一輩子都做什麼去了?到年老時竟然連碗飯都吃不上,我看你好胳膊好腿的,混到這個地步,你也是活該。」
老乞丐不服氣,指了指心裡樂開了花、又哭又笑的年輕乞丐道:「他也是好胳膊好腿的,比我又強到哪裡去了?姑娘你得一視同仁!」
年輕的那個還未來得及開口分辨,青葉已搶先嗆他道:「他這樣可憐又孝順的人哪裡去找?我看他比你強到天邊去了了!你大約是好吃懶做了一輩子,這才混成了乞丐的,還好意思大聲嚷嚷?還理直氣壯?你老人家要點臉罷!連自己都養不活!我要是你,我早一頭撞死了。」因越說越來氣,示威似的又抓了一塊銀子放到年輕乞丐的碗裡,再乜了年老的一眼,哼了一聲,揚長而去。
少時,王春樹果然如約而至。他今日一身竹青長衫,頭上仍是一枚玉簪,行至青葉面前,還未說話,便先笑了一笑,笑意溫柔,人如其名,猶如春樹生風,拂面而來。
青葉心中暗暗讚嘆,心道京城真是個好地方,若是在七里塘鎮那種地方,哪裡能輕易見得著此等玉面書生,風流人物?這般想著,便也笑了一笑,將傘還給他,道了一聲謝,斂身行了一禮,才要轉身走開,王春樹指了指食府的店堂,笑道:「侯姑娘可有嘗過這裡的菜?」
青葉搖了搖頭。他又笑道:「這裡新來了一個廚子,正宗潮州人,擅烹製海河鮮,煲的湯尤為地道。現在正好到了飯時,姑娘又是江南人,想來必會喜歡。何不入內——」
「你為何知道我是江南人?」青葉微微吃驚,截斷他的話頭,「我記得昨日並未同你說起過。」
王春樹笑:「自然是口音,加之只有江南人才會將下雨說成落雨……我也是南邊過來的,聽一句便曉得了。」言罷,將青葉上下看了兩眼,問,「我說的可有錯?」
青葉便點了點頭,笑道:「不錯。」
恰好店內夥計見著二人在門口說話,便出來殷勤相勸,道是今日從南邊運來許多鮮魚,王公子運氣好,正巧可以嘗個鮮云云。王春樹負了手先行入內,進了店門,再回頭笑看她。青葉本想去胡同口等懷玉來著,聽說有鮮魚,便有些動心了,想著這裡離家也近,一頓飯的工夫而已,吃完早些跑回去便是,若是真的好,下回還可帶了懷玉與雲娘過來,左思右想,還是進了店堂。
二人被夥計讓到了二樓雅座,青葉雖然借了他的傘,但與他卻還未到熟到同桌吃飯的地步,因此與他各自挑了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下。夥計泡了茶送上來,鄰桌的王春樹是熟客,不等夥計報菜名,張口便要了幾樣素日裡愛吃的酒菜。
這邊廂,青葉笑問夥計:「能否把鮮魚拿來我瞧瞧?」
夥計大約沒怎麼見識過這樣的客人,不由得愣了一愣,轉眼笑道:「當然,當然。」轉身跑下去,少時,便端了一盆鮮魚上來,又道,「只有天氣冷時才能吃到這樣新鮮的海魚,從海里捕上來,加急運到京城的。若是天熱的時候,因路上不大好運,便沒有這麼新鮮的海魚吃了。」
青葉拎起一尾,放到鼻子下仔細嗅了嗅,笑道:「有海潮的味道,果然新鮮。替我做成魚膾,肉也切厚一點,不可太薄,再調一碟佐料上來,醋要多放一些。」另隨意要了個小炒與滷菜,」又悄聲交代道,「魚頭魚尾給我留著,替我包起來。」大約是看出夥計有些納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並未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