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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便再也問不出什麼了。御貢的極品大紅袍入幾乎不了口,他便又慢慢下了樓,在茶館門口站了站,吹了一陣子風,酒是全醒了,心中卻生出些莫名的怒氣與失落。竟然不知道她是這樣的容姿,若是知道,若是知道……只怕當初也還是會退親罷。畢竟,這種人家,怎堪良配?卻怪不得他。
然而她這樣的容姿卻還是輾轉流落到京城,被人家稱作是姑娘,梳著未成親的女子髮式,被人金屋藏嬌於此,大約連個名分也沒有,怕是連外室都不如。當然,她出身與家世擺在那裡,又被退過親,已是名聲在外,想來也只有這一條出路了。可嘆可憐,可憐可嘆。於她而言,只怕這已是最好的出路了。
再次見到她,是三日後的事了。他同三五個同鄉來喝酒,因人多,便要了一間包廂。他早年隨了父母客居餘姚數年,後又來了京城定居,然而潮州的那些同鄉與族人卻都知曉王家出了一個翰林,如今是既富且貴。總之因為他名聲在外,時常有同鄉及族人找到他的府上,求他找門路,跟他借銀子,即便他幫不上忙,能同他喝一場酒也夠回去吹噓一番了。
這些人只知道翰林院的名聲,卻不知道翰林院也是有名的清水衙門,固然清貴,名聲好聽,但若是指望他那七品翰林編修的俸銀,只怕一大家子人連一日三餐都成麻煩。
酒席間,這些人一口一個王翰林,輪番來敬他的酒,他心裡有幾分厭煩也有幾分得意。一二壺梨花白下肚,他面紅心跳,便有些吃不消,忙忙躲到包廂外,由得同鄉在包廂內拼酒胡鬧,他自尋了牆角的一張空桌子坐下,叫夥計送來一杯濃茶解酒,
便是這個時候,他看到了她與那個富人不知何時也來了,菜大約還沒有上來,那二人便坐在臨窗的位子上喝茶。這回他終於看得清楚了,那個所謂的富人年紀並不大,與他差不多年歲,二十五六上下。其人一身月白衣衫,雖是尋常打扮,然舉手投足間卻掩飾不住身上那種說不出的閒適氣度。可謂是風姿秀逸。那人看向她時,眉眼裡帶著溫柔笑意,與她坐在一處也自是十分的養眼。
他只是瞧了一眼,便再也轉不開眼睛,於角落裡慢慢喝著茶,隔著三兩桌客人,死死地盯著臨窗的那二人。
不一時,上了菜。這回她又要了魚膾。只見她舉筷夾起一片魚膾作勢送到那人唇邊,那人趕緊笑著躲閃,道:「我不愛吃這個,快拿開!」
她不依,非要往他嘴裡送,他躲閃時,她一個失手,將魚膾抖落在地。那人便嘖了一聲,瞪她一眼。她吐了吐舌頭,擱下筷子,彎腰去撿。這時,那人自然而然地將手擱在桌子邊上,待她抬起頭來時,他才將手拿開。
她撿起魚膾後,心疼地嘟囔了幾句,大約是在抱怨竟然有人不愛吃這天下最最美味的新鮮海魚的生肉,不懂這新鮮魚肉的好。
她不知道那個人適才悄悄護著她的頭,坐在角落裡這一個卻看得分明。王春樹將已然涼透了的濃茶一飲而盡,然而還是沒有澆熄心底深處湧上來的怒火。
他定定地坐在角落裡,等那二人吃完會帳,再攜手而去時,他便也起身,喚來夥計會帳,與眾同鄉一一道別,說是家中有急事,須得儘早回去云云。
待下了樓,那二人還未走遠,他便又鬼使神差地混在人群中,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這一回因他醉得厲害,聽不清前面那二人嘰嘰咕咕說了什麼話,但她偶爾側頭與那人說話時,便能瞧得見她腮幫子鼓得高高的,嘴巴動來動去,大約是在吃些諸如話梅一類的零嘴兒。她話梅吃完,那人笑吟吟地伸手到她面前,她便理所當然地將話梅的核吐在那人的手心裡。
那人與她且說且笑,隨著她慢慢地走著,負於身後的手掌里握著一把她吐的果核。
王春樹這回又跟到青柳胡同口,怔怔許久。跟了這一路,吹了許多冷風,心中怒火未息,反而更旺,這一把怒火燒得他心內焦躁,幾欲發狂。
一個他看不上的窮家女子而已,一個被他退了親的女子而已,一個年滿十九也未能嫁出去的女子而已,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憑著幾分顏色找了個京城的富人麼,不就是找了個年歲相貌還算相當的富人麼。說到底,不就是個外室麼?不就是個還算受寵的外室麼?
他於街上踽踽而行,轉悠了許久,酒漸漸地醒了,不想回去見家中的那一群人,遂獨自去了胡家小院。
胡家的門庭並不起眼,卻因為三個女兒生得好,在京城中頗有些名氣。胡家大小姐去年嫁給了一個廣西賣山貨的商人做了如夫人,如今只剩二小姐三小姐撐門面。
他來找的是三小姐。三小姐芳名叫做胡萱萱,此女媚骨天成,風情萬種,於三姐妹中容貌也是最美,因此人送外號小狐仙。
小狐仙芳齡今年實足一十八,對外則稱虛歲一十七。長得美不說,小曲兒也唱得極好,從小被爹娘捧著寵著長大,傲得很,有錢人家的子弟見得多了,自然不將等常人放在眼裡。
☆、第81章 侯小葉子(十八)
他當初跟了幾個風流同僚來喝花酒,坐在酒席的最下首,因衣著不甚鮮亮,又因為埋頭苦讀多年,家中業已娶了親,就連兒子也生了幾個,頭一回到這等地方來難免有些放不開,言談舉止間便拘束了許多。那小狐仙同他的幾個同僚說笑打鬧,對他卻是連眼皮都不撩一下。到她家來的,非富即貴,京城中慕她名的人不知凡幾,他一個七品的小小翰林編修又算得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