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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玉再來青柳胡同時,還是帶了一堆的隨從張揚而來。青葉也是不管不顧,拎著裙裾,扶著髮髻,一口氣奔到胡同口去迎他。夏西南跟在她後頭叫:「姑娘慢些兒!當心摔跤——」
自青葉上回被文海強行帶入宮後,夏西南便帶著個十四五歲的小內侍常駐於青柳胡同了。便是東升及東風等人也時常到青柳胡同過來轉上一轉,大約懷玉還是不放心,便叫這許多人來盯著她及這胡同了。
而院子還是那般大,忽然間多了兩個人出來,兼之夏西南嘴碎,囉嗦如婦人,嘰嘰喳喳的,比先前熱鬧了許多。每日裡這幾個人盯著她,動輒勸說她一句「姑娘不可如何如何,須得如何如何」,青葉卻絲毫不覺得煩,反而高興得很。想想如今身邊有了這麼多人,這一輩子都不必再過冷清寂寞的日子,便是半夜裡都會笑醒。
且說夏西南一路喊,青葉一路奔。懷玉見她從胡同里奔出來,便也從馬上一躍而下,把韁繩丟與身後的隨從,三兩步上前,牽住她的手,拖著她大步流星地往胡同里去。因為後面有一堆人跟著,青葉害羞,遂掙脫他的手,低著頭跟在他身後,與他一前一後往回走。他步子太大,她跟不上,他便駐足等她,待她垂著頭走過來了,他冷不丁地俯身去親了一下她的後頸。
茶館的夥計又被馬蹄聲震出來看熱鬧,跑到胡同口,看到的恰好是侯姑娘她表叔低頭親他表侄女兒後腦勺時的情形,侯姑娘吃吃小聲笑,其後伸手去錘她表叔,錘著錘著,竟被她表叔拉住了小手,攬住了香肩,她竟然趁勢將頭稍稍歪向她表叔胸膛前去了。
這夥計瞠目結舌,唬得拳頭都塞到嘴裡去了,尖著嗓子語無倫次地叫:「侯姑娘!侯姑娘!你嫁人了不曾?你不是還沒嫁人麼?」
侯姑娘表叔回身,瞥他一眼,神色冷然,似乎有些不快。他那手,卻依舊搭在侯姑娘的香肩上。這般大膽兇悍,莫非真是馬匪?看著不像呀?
侯姑娘吐了吐舌頭,笑道:「我要今年便要嫁人啦!」伸一根手指頭,親昵地指了指身畔的表叔,「我要嫁給他啦——」
夥計又叫:「這、這不是你表叔麼!?」
侯姑娘便笑:「是啊,我喜歡我表叔啊,所以才要嫁給他啊。」
懷玉一手拖著青葉,一手趕緊去摸鼻子,怕又淌鼻血。都怪這混帳婆娘。
還好沒淌,看來並沒有變成沙鼻子。萬幸萬幸。
懷玉與青葉拉拉扯扯地已走到胡同深處去了,那夥計還跟在後面喊著問:「你表叔……你表叔他是誰呀!是做什麼的呀——」
青葉便扭頭與他對著喊:「我也不知道——」
轉眼被懷玉彈了一下額頭,她便嬉笑道:「當真不知道。你今日辦這個差,明日辦那個差。今日去行軍打仗,明日又帶人燒火煮粥,我也不明白你到底是做什麼的。」
懷玉便也忍不住笑:「你三表叔這陣子成了閒人一個,明日還要帶人去皇陵修房屋。因年後的幾場大雪,那裡壓倒了幾間房屋,只怕要在那裡呆上一陣子了。」
皇帝昨日又把他召進宮裡,對他說,老三呀,你前些日子去賑災辛苦了,皇陵清淨,你過兩日便動身去那裡靜靜心,養養身,陪陪太子及列祖列宗,順帶著把幾間被雪壓塌的房屋也給修了。這些日子我頭疼心也疼,你就不要在我面前蹦躂了,免得我好不了。哦對了,聽說近來皇陵有虎狼出沒,我點三百親衛隨你前去,也好護你周全。
懷玉便笑,說爹爹你老人家太心疼兒子我了,這清閒又自在的日子對兒子我來說真是夢寐以求,陪大哥陪先祖繕修房屋這等樣要緊的差事,捨我其誰?
青葉咬著嘴唇問他:「要多久才能回來?」
懷玉想了一想,道:「不出一個月便能回來了。」
青葉略覺不安:「要這麼久?」
懷玉低頭頂了頂她的腦袋,問:「怎麼?捨不得我?放心,過一陣子便去褚府迎娶你。」扭頭望了望皇宮所在的正東方,輕輕地笑了一笑,道,「褚翁這兩日病著,告了病在家靜養,待他好了,便來接你去褚府。」
青葉倒吃了一驚:「褚府還要去?」
懷玉反問她:「你是他的女兒,出嫁時不應該在他家麼?」
因著日頭好,懷玉便帶著青葉拖了藤椅在院中的桃花樹下曬太陽,青葉吃著零嘴兒,纏著懷玉吹笛子給她聽,不一時,便聽得眼淚婆娑,抽抽搭搭地哭。雲娘在旁看見,不由得笑說:「這傻孩子,可不是自尋煩惱?」
懷玉也笑問:「還想家?」
青葉搖搖頭,抽抽鼻子:「是好聽,不是想家。即便想家,今後也只想青柳胡同的家,人也只想你一個。」抱住懷玉的一條胳膊,滿足地嘆口氣,「要是一輩子都能這樣就好了,每日裡坐在你身旁,聽你在桃花樹下為我吹笛子。」
懷玉看天天也藍,看水水也綠,被風吹落的片片桃花瓣就化作他怒放的心花,身子隨著春風在半空中飄蕩許久,慢慢回了神,伸手便去彈她的額頭:「傻小葉子,你在,我也在,為何不能一輩子都這樣過?」
☆、第109章 侯小葉子(四十六)
春日到了,萬物眾生自然就要蕩漾,譬如胡同口那□□的貓,譬如迎風招展的吐絮柳條,譬如那灼灼桃花,譬如他自己。但這迴蕩得有些狠了,一句話才說完,又淌了兩行鼻血下來。但都怪面前這混帳婆娘,看他淌鼻血,竟然還沒心沒肺地吃吃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