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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學著他嘖了一聲,睨他一眼,心內忽然間便生出些淡淡的歡喜來,遂等了等他,向他稍稍靠近了一些。天山茶館的夥計正倚在招牌旁同路上行人拉呱,見她從胡同里出來,撇開說話的那人,笑問她:「喲,侯姑娘,你身後跟著的這一位是誰啊?」
她想也不想,隨口答道:「我三表叔。」
三表叔的面色就有些不好起來,但也沒說什麼。
途徑醬油鋪子門口時,裡頭一個大夥計老遠地叫道:「侯姑娘,你想好了沒有哇?你看我到底成還是不成哇?」
青葉嗤道:「你長的這樣丑,頭髮統共沒幾根,鬼才會嫁給你。」
旁邊一個常年蹲守在醬油鋪子門口賣小菜的小後生便接腔道:「我不醜。姑娘看我可中?」
青葉看也不看他一眼,一面走一面道:「連個正經攤子也沒有,我也不喜歡蹲著賣菜。不中。」
小後生在身後喊:「等我有了攤子再來找你可中——」
懷玉氣得面色鐵青,當街喝斥她:「混帳!混帳!你成日裡背著我跟這些鳥人打情罵俏?怪道不許人跟著你,感情是礙著你與旁人勾三搭四了?侯小葉子,你可知錯!」
侯小葉子委屈道:「這些人並不是壞人,不過愛貧嘴罷了,我也不想同他們說話來著。你沒聽到我是怎麼答他們的麼?再說了,他們這樣的人,我早先不知道見過多少……」
「嘖嘖嘖,還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你你你……」懷玉拿手指頭點著她,氣得說不出話,轉眼瞧見對門一家麵館的老闆娘穿得花枝招展地站在門口招攬客人,遂冷笑兩聲,指著她喝道:「回去給我面壁反省去!看我回頭怎麼收拾你這個不省心的混帳東西!」言罷,抬腿往那麵館去了。
到得那麵館門口,麵館的老闆娘喜得像是見著失散多年的親人一般,三兩步上前來,捉住懷玉的胳膊往店堂里拉扯。
青葉袖著手,站在街口目瞪口呆,轉頭跟身後的夏西南說道:「這一條街的人都知道那個老闆娘不是正經人,她才是成日裡勾三搭四的那等人。」
夏西南忙點頭附和:「看得出,看得出。」
青葉冷笑:「有什麼了不起。我若是哪一日再開飯館,必定要找一串年輕貌美的小娘子站在門口替我拉客。當我做不出?當我找不到?」
夏西南忙又道:「那敢情好,若是姑娘哪一日開了那樣的飯館,我必定去給你捧場的,嘻嘻嘻。」
青葉抬眼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一番,連連乜他幾眼,哼道:「……果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言罷,氣得轉身跑回去了。
夏西南站在街口也是目瞪口呆,自言自語道:「我又哪裡說錯了?我又哪裡說錯了?怎麼回回倒霉的都是我?」
懷玉吃好了面,回來的時候手中還拎著幾籠小籠包,青葉正在與雲娘說他壞話,見他回來,慌忙住口。懷玉把小籠包往她面前一放,冷冷道:「蟹米分小籠,給你帶的。」
青葉拉著雲娘說話說到現在,晚飯還沒吃,正覺得肚餓,忙淨了手,叫雲娘倒了些醋來,夾起一隻,沾了點醋放入口中。小籠還熱著,味道倒也鮮美,遂笑道:「蟹是活的,人家對你倒也用心,尋常人過去聽說都是死蟹拆出來的肉做的。」
懷玉哼一聲,道:「那是自然。你不稀罕爺,自有人稀罕。」
青葉不聽他的冷言冷語,將一籠小籠都吃下肚,拿茶水漱了口後,方皺了眉頭取笑他道:「那樣的姿色也能把你招攬過去,倒叫我詫異得很。」
懷玉冷笑:「你不曉得,爺從前在塞外漠北等地領兵打仗時,看見只雙眼皮的母豬也覺得美若嫦娥呢,更何況人家老闆娘那樣的姿色?比嫦娥還美!人家美不說,還熱心,爺吃著面,人家還曉得過來給爺揉揉肩。」
青葉將手中茶杯往桌上一丟,又哭著跑出去找雲娘告狀了。
☆、第82章 侯小葉子(十九)
懷玉這回走的時候三令五申,不許她再同胡同口的那些人貧嘴,也不許同人家搭話。她是無可無不可的,本來也不是話多的人,只要有雲娘在,便是不理他也無妨。但他口氣不好,又凶又沖,她便有些不服氣,頂了幾句嘴,最後還是應下了。不應不行,有苦衷。
懷玉走後,青葉便帶了雲娘去潮州食府吃飯。雲娘吃不來潮州菜,怕掃她的興,勉強跟著去了。潮州菜館裡的菜價同她當初胡亂宰人開出的價錢一樣貴。她是宰客,人家是真材實料,但她如今已不太在意價錢了。畢竟,她也是有錢人了,雖然是暴發的。
那兩個乞丐還在,年老的那個從她手裡沒要到過一文錢,因此一看她來就把黑眼珠子藏起來,只露了眼白給她看。年輕的那個喜得趕緊吟唱他家的苦經,青葉過去給他送銀子,又噓寒問暖了一番,聽他說這回他三大爺又病了、二表姐剛養個小娃娃沒奶吃時,不由得納悶道:「感情你家親戚朋友吃飯穿衣生老病死都指望你一個做乞丐的?」
那乞丐苦著臉道:「我也知道我這個糊塗軟弱的性子不好,手裡存不住銀錢,莫說發財了,便是連個老婆也娶不到。但我心軟,又孝順,看不得身邊的人受苦,唉。唉。」
青葉便又比平時多給了他一錠銀子,雲娘攔也攔不住,心裡暗暗嘆氣:看著怪精明的一個人,怎麼就在這個事情上糊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