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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葉光著腳在地上踩了踩,地面濕濕涼涼,一時小孩子脾氣上來,索性捲起褲腿跑到雨中踩了幾個水坑,兩隻光腳連同小腿如同亭亭白荷,又如新鮮蓮藕,看著讓人心痒痒,使人想要伸手去捏上一捏,咬上一口。她嘻嘻哈哈地把周圍的幾個小水坑都踩的渾成一片泥漿,這才跑回到香樟樹下來。
懷玉抽出帕子給她擦手臉,她卻將帕子搶過去,在四角上各打了個結,胡亂戴到頭上充當遮雨的斗笠,其後又彎腰往旁邊的水坑裡照了一照,嘻嘻哈哈一陣笑。笑了一陣子,無意間一回頭,驀地發覺懷玉正倚在樹身上直直地盯著她看,眼神幽深且專注,她心頭一悸,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懷玉招手道:「你過來。」
她拎著褲腿延挨過去,懷玉拉住她的手臂,略一用力,她便歪倒在他身上了,她的個頭只頂到他的肩膀,他便低下頭默默看她的眼睛。她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便垂下頭來,一點一點地往前傾,腦袋最後頂到了他的胸膛上。如此,他便再也看不清她神色如何了。
香樟樹枝繁葉茂,枝椏深處偶有蟲鳴,地上有一大一小兩隻蛤-蟆結伴跳過來,被她的腳阻住,遂停住,鼓著兩隻水泡眼,蹲在地上一動不動。她看著害怕,才要躲開,懷玉已掐住她的腰,將她輕輕往上一拎,兩隻蛤-蟆從她的腳下蹦走了。她被放下來時,不知是他有意,還是她無心,她的兩隻腳丫子竟踩在了他的左右兩隻腳背上。她這回因為高了些,便將腦袋頂在他的肩膀上,又悄悄地在他的腳背上蹭了蹭腳心的泥土。
雨絲細密,心事零落,清風微涼,呼吸漸熱。
懷玉抬手摩挲她的耳朵與後頸,低聲問:「跟我回京城去?」
她慢慢搖了搖頭。懷玉柔聲問:「還生著氣?」
她想了想,慢慢點了點頭。
懷玉又在她耳旁輕聲道:「若是不肯跟我回去,那將來我來揚州時來找你?」
她還是歪著腦袋想了一想,輕輕道:「我要嫁給旁人的。」
懷玉親了親她的頭頂,道:「不許你嫁人,等我來揚州找你。」
她的腦袋窩在他懷中,懷玉看不到她的臉,但曉得她又哭了,哭得極為傷心,身子輕輕顫慄,不知道她最後是點了頭,還是搖了頭。
也未過許久,雨便停了,懷玉背著她往回走。因今日走的路多,她已累極,趴在懷玉肩膀上沒多久就睡著了,睡著後手裡還緊緊地抓著自己的兩隻鞋襪,走動時,兩隻鞋子便在懷玉面前蕩來蕩去。懷玉抬頭看天,天已然放了晴,一輪米分彩天虹高掛天空。他又側頭看了看趴在肩膀上睡的正熟的青葉,她的嘴巴微微張著,鼻息溫軟,呼吸清甜。懷玉將她往上託了托,嘴角浮起溫柔笑意,直至遇上才能夠知曉,原來世上竟有這樣能使自己心軟到發疼的如玉如虹的女子。
此生得以與她相遇,何其幸運。
☆、第68章 侯小葉子(五)
又是一夜好眠。因下了一場秋雨,次日起來的時候,便覺著氣候轉涼了許多。青葉早早起身,幫著廚娘做了早飯。今早做了三丁包子,燙乾絲,另熬了一鍋黑米粥。包子餡做起來費工夫的很,要剁雞丁、肉丁、筍丁。雞丁乃是隔年母雞,既肥且嫩;肉丁選用五花肋條,膘頭適中;因秋季沒有鮮筍,便用泡發的筍乾。這幾樣剁好,拌上佐料,靜置片刻,待餡兒入味後再包起來上鍋蒸。
包子上鍋後,青葉又切了豆腐乾,洗燙去除豆腥味後,澆上滷汁及香油,佐以薑絲、蝦米。三丁包子鮮香脆嫩,肥而不膩;燙乾絲則鮮美軟嫩,余香無窮。這兩樣與粥一同端上桌,一群人不過才咬了第一口,眼睛頓時發亮,再接下只聽得到一片狼吞虎咽聲。
青葉無意看了一眼懷玉,但見他一邊往嘴裡塞著包子,一邊含情脈脈地看向自己,那眼神分明是「這樣能幹的婆娘哪裡去找?真是讓人越看越愛」的意思,身上不由得一陣惡寒,嚇得雞皮疙瘩起了好幾輪,趕緊溜回灶房去了。
在揚州的日子過得甚是愜意,一群人吃飽喝足便去城內外遊玩,東逛西逛,青葉更是買了一堆無用的小玩意兒,想著將來用來裝飾自己的新家。因見懷玉遲遲不提動身,便問他:「你不是京城還有許多事情麼?」
懷玉嗤嗤笑:「傻婆娘,這還不曉得,本殿下是捨不得走。」
青葉一陣臉紅,既氣惱自己多嘴多舌,又十分唾棄他的厚臉皮。
這一日,眾人去了瓜洲渡口遊玩,午間便在一家有名的菜館吃了河豚,等瓜洲十景都轉悠過來一遍後,已是黃昏時分了。青葉想著這揚州城內外的風景秀美之處都已遊玩的差不多了,等明日便去將花家宅子的銀子給了,草契立了,如此也算是安定下來了。
誰料還未等她去找花財主,花玉郎當晚便跑了來,失魂落魄道:「這宅子今日被我爹賣給旁人啦。」
青葉一驚,忙問:「賣給了誰?」
花玉郎道:「是咱們揚州城內有名的地痞流氓,姓金名二龍,他哥哥金大龍在咱們揚州府衙內做捕頭,他便仗著他哥哥的勢在這一帶作威作福。昨日晚間他過來同我爹說看中咱們這間門面,將來要開當鋪,而且他出的價錢比你還要高,我爹立時就動了心。我哭鬧不願意,我爹拿我無法,於是回絕了他,誰料他今日便帶了一群惡人來我家鬧,說若是不賣給他,他便要血洗我花家門,將我花家殺的一個不留。嗚嗚嗚。」他話才一說完,居然又氣哭了,且他來時眼皮便已腫得老高,可見他說的在家中同他爹哭鬧一事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