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倭人既已稱臣朝貢,也獻上些海珍、硫磺、珊瑚等貢賦之物,也行了三跪九叩之大禮。伸手不打笑臉人,皇帝再是厭惡,卻也設宴款待,宴席上也有皇子懷成及禮部官員作陪。
宴席上,四夷館過來的譯官將那使臣的話譯與皇帝聽道:路途甚是遙遠,幸而風平浪靜,饒是如此,也整整走了近半年,總之是歷盡千辛萬苦,方才抵達京城……此番能得以覲見陛下,又得賜宴,臣等心中實在高興云云。
宴會罷,群臣散去,皇帝吩咐擺駕回宮。懷臣帶領眾使臣也要退下去時,忽有一使臣出列,上前躬身,嘰里呱啦對著譯官說了一番話。
皇帝蹙眉:「又有何事要奏?」
譯官面色微變,道:「這人,他名叫八木大雅……這八木大雅說,他朝中有藤原一氏,名藤原孝次郎,現任權中納言一職。因這藤原氏早年曾有一女流落於餘姚一帶……因此,此番他除了前來朝貢之外,還受藤原大人之託,來中原尋回那位小姐。」
八木大雅便將藤原孝次郎早年為長兄所追殺,後逃至餘姚七里塘鎮,與一民間女子成親,誕下一女的前後始末都說與皇帝聽了。末了又說,經多方打聽,得知藤原小姐已被三殿下年前從餘姚帶回京城,只是不知現藏於何處,是以無處尋訪。藤原大人如今已上了年歲,心中思念女兒,終日以淚洗面。但三殿下比不得旁人,臣等不敢向三殿下索人,還請陛下憐憫,命三殿下將人交還出來,臣等也好交差云云。
懷成聽了譯官的話後倒嚇了一大跳,上前呵斥那使臣:「爾等休得胡言亂語!我三弟堂堂皇子,業已娶親,豈會與你們倭奴國的女子有瓜葛牽扯!若干平白無故誣陷我皇子,莫說是陛下,便是本殿下,也輕易饒不得你們的。」
八木大雅連連躬身:「臣等並不敢胡言亂語!是真是假,將三殿下請來一問便知。」
懷成欲要再呵斥他時,已被皇帝揮手攔住。皇帝連連冷笑,一口老血湧上喉頭,幾乎要當場噴出來,又硬生生地給咽了回去,容長一等人來扶時,卻被他一把推開,道:「將他帶來問話。」
夏西南在青柳胡同內也是心神不寧,急得跳腳。一日之內連著遣了兩撥人去皇陵送信,都被皇帝的親衛給擋了回來,竟是連懷玉的面都未能見著。遣了人還是不放心,後又放了信鴿出去,人都回來了,信鴿卻是有去無回,想來是被射殺了。因為認親一事,使得皇帝犯了疑心病,因此將懷玉拘於皇陵他是知曉的,只是不知道竟然被看管得這樣嚴。
這一窩倭人使臣出現得也甚為蹊蹺,竟像是平地里冒出來的一般。但凡外邦來使,進京後必定要住到鴻臚寺會同館的館捨去,但這一伙人卻並不在館舍居住,是以他早前派出去的人都未能打探到任何消息,成日裡帶回來的無非是二皇子陪著那些番邦使臣遊山玩水,逛東逛西,吃吃喝喝等瑣事,而他自己只顧著留意朝堂上的變動,竟也沒猜到斷交多年的倭國會突然派出使團來朝貢,直至這一群倭國使臣遞了國書,入宮赴宴之時,消息方才傳到青柳胡同來。這群使臣內雖沒有從前餘姚的熟人,但懷成將倭使臣入京朝貢一事瞞得鐵桶般密不通風,其中必有古怪。夏西南實在揣摩不出哪裡不對,卻又無法報與懷玉知曉,一時之間只急得團團亂轉。
從早上開始,青柳胡同內送信來的報信去的人便絡繹不絕,夏西南本擔心被青葉瞧出異常來,好在氣候日漸轉暖,人人犯困。青葉也是精神倦怠,從早到晚,哈欠連天,吃飽了更是不願意動彈,一日裡頭有大半日歪在床上跟著雲娘學做針線,縫縫衣裳,因不大出來走動了,因此也沒有察覺到門口的動靜。
☆、第110章 侯小葉子(四十七)
皇陵距京城百餘里地,快馬加鞭,不過才一個多時辰,懷玉即被帶回京城,入了宮。皇帝是在留春園的成事殿內召見使臣等人,這裡春光正好,風暖花香,但懷成與一群使臣卻無心觀看這景致。諸人茶已喝了好幾輪,淨房也都去了好幾趟,正等得心焦,見懷玉終於到來,眼睛俱亮了一亮。皇帝於御座上假寐許久,此時便睜開眼,冷冷掃視神色各異的在場諸人。
懷成與倭人使臣被賜坐於皇帝身側,皇帝則黑著臉端坐於正中,這分明是三堂會審的架勢。諸使臣紛紛起身與懷玉見禮。懷玉春衫單薄,大步流星而來,衣擺被風微微帶起,被拘於皇陵數日,眉目舒展卻一如平常,似是全然不在乎自己所處的境地是如何的兇險。
懷玉徑直上前與皇帝叩首,才要起身時,皇帝居高臨下道:「跪著。」
懷玉便跪著不動。八木大雅此時也不用譯官了,開口用漢話將適才的話一字不差地又說了一遍,他的漢話聽著拗口,條理卻清楚得很,加之說得又慢,在場諸人都聽得明明白白。
八木大雅說完,拿眼梢偷眼去瞧身旁的三皇子懷玉,如今只等他心慌意亂、自亂陣腳了。他會如何說話,自己該如何應對等已在入宮之前與二皇子大致演練了一番,且二皇子也會適時煽風點火,今日必會將他出上一場丑,叫他在皇帝面前一輩子也翻不了身。
他若是當場認了最好;若他敢否認,皇帝自然會叫他把人帶到朝堂上來對質。只要把藤原青葉賺到這朝堂上來就好辦了,閨閣女子,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只消嚇上一嚇,她還敢欺君不成?再把其中利害關係與她一說,她難道還能忍心拖累三皇子?只怕也就老老實實地招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