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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女泡茶端上來,文海從托盤上取過一盞,雙手奉與懷玉,見他額上嘴角有傷,料想必是在宮內挨了打,又是心疼又是忿恨難過,心內百轉千回,只問出一聲:「殿下……不打緊罷?」
懷玉並不落座,也不接茶,只站在屋子中間,雙手負在背後,直直地盯著她的雙眼,冷笑了一聲,方咬牙道:「趙四兒,你好大膽子,竟然連她,連我的人也敢算計?我倒小看了你。」他說話時面上是一派雲淡風輕,額上卻隱有青筋暴起,顯然已是怒極。
他嘴裡的那個「她」字也咬得極重,文海便將茶盞重又放回到托盤上,臉上堆出來的笑也掛不住了,到底比沒有見識的深閨女子硬氣,心內雖然驚懼,卻還是撐住沒有當場哭出來,也沒有在他面前跪下求他饒恕。
屋內一眾使女見狀不妙,呼啦啦地早已跪成一片。奶娘也是悔恨不已,跪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哭個不住。悔自己管不住嘴,恨懷玉把那狐狸精捧在手裡,卻不把她家小姐放在心上;心裡邊擔心著自己,又心疼著小姐,腦子裡亂成一團,不一時便將胸襟前的衣裳哭濕一片。
懷玉又冷笑:「你想要在我眼皮子底下害人,也得有那個本事才成……趙獻崇雖是武職,書沒讀過幾本,處事卻也謹慎,為人算得上仔細穩重,只是不知為何會生養出你這樣的女兒?眼下的局勢,你自己看不出,難道沒有趙獻崇說過麼?」自上而下地冷冷睨她一眼,又道,「你與他是怎麼勾結到一處的?因為你,使得我為陛下所疑慮,處於這樣的境地,於你,於你趙家到底有何好處?莫非是說,他許了你什麼我給不了的好處?」
這些話可謂句句誅心。文海為了體面,本來還在極力撐著,聞言再也承受不住,登時淚流滿面,出言辯解道:「你卻是冤枉我了!我哪裡會傻到要去害你的人!?我只是以為你心裡顧忌我,才沒把她領進府內,為了使你寬心,這才找到青柳胡同去……她不願隨我入府,我這個堂堂王妃都奈何不了她,即便如此,我也還是一句重話都不敢說,只把她帶到宮中去,自作聰明地想借母親之口叫她隨我入府。我說出這話也不怕你看輕:我一是想在母親及你這裡博個賢名;二是想將你留住,不至於成日裡連個人影都見不著……」
又哭道:「又沒人和我說過這些,我哪裡曉得青柳胡同那一位青葉姑娘的身份?若知道她是褚家的千金小姐,我哪裡還有臉皮去領人家進府?我也不曉得她與二殿下從前的那些瓜葛!不過是上一回阿章過生日,奶娘跟了我去,午間同人家多吃了兩盅酒,一時話多,不小心說漏了嘴,不知怎麼又傳到了二殿下那裡!興許是他正愁抓不住你的錯處,便連這些雞皮蒜毛之事都留了心;也興許人家一聽便猜出你藏著的是他的熟人……我帶她入宮後,即刻便有人去通風報信,他這才趕了來的——」
見懷玉目光慢慢落在了奶娘身上,一時情急,再也顧不得許多,往他面前撲通一聲,就直直地跪了下去:「求你!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看在我趙家的面子上,放過我奶娘這一回——」
奶娘知道自己闖了禍,受罰是必然的。不論他是何等樣的心腸,但有她家小姐在,憑自己與小姐這多年來的情分,一條老命想來是能保得住的,大不了收拾鋪蓋回出府去養老。此刻一見懷玉面色之冷,便曉得不好了,打著顫哭求文海:「小姐!小姐!奴婢並不是有意要害青柳胡同那一位褚小姐的!奴婢不過無意間嘮叨了兩句,誰料竟被有心人給記住了……小姐!」
她這裡還在痛哭,那邊廂懷玉已揚手喚了人進來,進來的兩個人一左一右把奶娘架在中間,再問懷玉如何處置。懷玉冷冷一笑,從唇間吐出森森然的兩個字:「杖斃。」
文海自小兒與這奶娘未分開過一時半刻,自吃奶時起,這奶娘就跟著她,愛她護她,把她帶大,因此她對這奶娘比親娘趙夫人還要親上幾分,聞言猛地放聲大哭,撲上去護住奶娘,哀哀求道:「奶娘犯了錯,我也要擔一半的責,都是我管束不力招致的禍端……你打我板子也可,叫我去青柳胡同給那一位磕頭賠禮道歉也可,只求你能留下奶娘一條性命!奶娘雖說錯了話做錯了事,卻罪不至死!你心愛的褚小姐也並未因為我奶娘而吃一丁點兒的虧,也未少一根頭髮!我去給她磕頭還不成?你為何要這樣心狠!?」
見懷玉始終冷冷發笑,一時間急得要發瘋,再也不顧身份體面,發瘋似的叫嚷:「陛下對你心生疑慮,也是因為你自己行事狂妄,目中無人!你這裡娶了我,那裡偷偷藏著翰林大學士褚良宴的女兒,你心裡有什麼打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陛下知!你何嘗將我放在眼裡過!將來迎了褚家小姐進門,你打算怎麼處置我?也要叫我同先王妃一樣病死麼!」
☆、第108章 侯小葉子(四十五)
文海哭嚷許久,曉得再無用處,便又換了一副聲氣,上前拉住他的袖子沙啞著嗓子哀哀求:「殿下不也有乳母?殿下自小與那乳母親近,我又何嘗不是?殿下為何不能以己度人,體諒一下我?若是殿下的乳母也被人這樣對待,殿下又該如何——」
其餘使女等都是從趙家帶來的,自然與奶娘同氣連枝,見狀便也都紛紛叩首,哭求懷玉饒過奶娘這一回。
懷玉負手搖頭笑嘆:「你們趙家人果然是上下一心,倒叫我敬佩得很。若是你們不舍,我便開恩叫你們過去送她上路,好歹一場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