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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葉臊得連自家買了幾斤糕也不曉得,出了他家鋪子後,悶悶不樂地踢著石子往鎮東晃蕩,又摳破紙包,把黃米糕捏成渣渣,撒了一路餵鳥餵貓。
才到自家大門口時,便遠遠地看到銀杏樹下立著一個男子,男子個頭始終,身形消瘦,身著一件松松的青色衣衫。男子早已看到了她,卻並不說話,只是緊抿嘴角,一臉緊張地盯著她看。
青葉的心頭重重一跳,還未明白過來之前,兩顆淚珠便掉落到懷裡的黃米糕紙包上,怕被他看見,忙借垂頭之際眨了眨眼睛,裝作沒有看到銀杏樹下的人,急急閃身躲入門內。那男子已伸了手臂出來,想要同她說話,見狀只得苦笑著縮回手。
甘仔正哼著小調兒擦桌子抹板凳時,門外來了一個客人,甘仔頭也不抬,說道:「客官,咱們晚市要過一個時辰才開,你來早啦。」
客人自顧自地落了座,緩緩道:「我只找青葉。」
甘仔聽他說話奇怪,抬頭仔細看時,卻是不認得的生人,心下詫異,口中應了一聲,忙跑去後院喊青葉。卻見青葉正呆呆傻傻地坐在後院裡抬頭看天,懷裡緊緊地抱著一堆掉渣的黃米糕。
甘仔跟著青葉好幾年,從未見她這樣失魂落魄過,心下又是一驚,小心翼翼地說道:「青葉姐,外頭有人找你。是個年輕男子,不像是咱們鎮上的人。」
青葉起身,將黃米糕塞到甘仔懷裡,揉揉臉,跟著甘仔來到前堂。那男子一見青葉過來,趕緊起身,才喚了一聲「青葉……」,喉頭便已哽住,不能言語,面上似悲似喜。
甘仔見他不像是壞人,便放下心來,悄悄地溜到櫃檯後面去,豎著耳朵聽外頭的動靜。
青葉淡漠一笑:「敢問客官是誰?找我何事?」
那男子微微吃驚,倒作不得聲,轉眼又明白過來,苦笑道:「青葉,你不會認不得我。」
青葉抬眼與他對視良久,口中卻不發一語。
那男子暗暗嘆一口氣,半響從脖子上取下一塊通體碧綠的玉佩出來,遞到青葉面前,輕聲說道:「這你總認得了吧?咱們兄妹一人一塊的。」
青葉這才「哦」了一聲,點頭淡淡道:「秀一哥,許多年未見,你竟然還是老樣子。」
叫做秀一的男子便有些啼笑皆非,只得順著她的話茬說道:「你卻長高了許多。」拿手比劃著名胸前道,「你那時只有這麼高,面容變的不多,因此我一眼便認出你來了。我記得你還長著一顆八重齒來著。」
青葉尖聲冷笑:「你不是早就來了麼?怎地藏到如今才現身?」
秀一垂首遲疑道:「我此番來有些多事要做,其中一樁,便是帶你走。」
青葉無聲冷笑片刻,這才開口道:「客官,你要用些什麼?咱們店雖然還未到開門的時辰,但這一回便為你破例罷。」言罷,甩手便往後廚走。
秀一一把將她拉住,急急道:「青葉,你明知道我有苦衷,那時我也只有十幾歲,便是義父,也有身不由己之處,求你莫要怪他與我……我這許多年來總是擔心你,怕你過不好,怕你吃不飽穿不暖,見你好好兒的,我也就放心了。只是義母她……我今日已去為義母上了墳……」
青葉直直地盯著他看,滿眼儘是怨恨,說道:「你以為去燒些便宜紙錢,焚些廉價香燭便能讓我原諒你們麼?哈哈哈,當真好笑!你們走便走了,卻又回來作甚?」又語帶激憤,惡意滿懷地冷哼道,「眼下局勢亂的很,鎮外有許多兵馬駐紮著,聽說為的就是殺光你們這些人。你但凡聰明些,便該早早躲開才是,否則,保不齊哪天人頭便要落地了——」
☆、第13章 褚青葉(十一)
秀一抬頭瞥了櫃檯一眼,甘仔嚇得趕緊往回一縮,想想,又佝僂著身子躲到後廚去了。
秀一前後看看,將簌簌發抖的青葉扶著坐下,方才柔聲道:「正是因為局勢太亂,你才要跟我走。你不知道,義父當初也是逼不得已,他老人家也有許多難處,自回去後,雖然殺了仇家,奪回家產,報了當年受辱被傷之仇,但也有好幾回險些被仇家餘孽刺殺得手,受了幾次重傷,義父他這些年已老了許多,身子也大不如前……」
青葉只管呆呆地坐著,既不說話,也不搭腔。秀一自顧自道:「我來之前,義父說你必定心存怨恨,還說是他對不住你與義母,這些年,義父每每提到你時,都要掉淚,還時常說,這麼多兒女裡頭,最最掛念的還是你……」
「是了,我早該想到了,他定然還會再娶,自然也還會有兒女……」青葉無聲冷笑,又道:「他良心不安,自然會掛念……他早不叫你來,晚不叫你來,如今局勢不穩,他定是有什麼企圖,才會選這個時機叫你來。」言罷,扭過頭去再不言語。半響,復又淚眼朦朧地看他一眼,輕聲問,「秀一哥,我說的對不對?」
秀一怔了一怔,隨即神色古怪地笑道:「你莫要這樣說義父……義父終日擔心你,早前已為你訂好親事,那人乃是義父的得力手下,自然也是文武雙全、有勇有謀的人物,只待你跟我回去後便可成親……只是,咱們動身之前,我還有些事要做。」
青葉又哈哈笑了兩聲:「他為我訂親?他當自己是誰?他憑什麼?他想走便走,想讓我去我便去?你回去同他說,我好些年前便訂好了親,無需他老人家操心。」扯了嗓子喊甘仔,甘仔從後廚現身,她便吩咐道,「你去鎮外的軍營跑一趟,就說咱們家來了一個甚是可疑的人,說不定是哪裡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