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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沒必要跟我說什麼。說實話,你也無法體會她們的心情,我們不懂女人。」向陽收回視線,似笑非笑地瞧了簡覓夏一眼,「我到今天也沒明白,夏夏怎麼想的,折騰來折騰去。」
簡覓夏默了默,說:「我覺得沒道理。女不女人的,不也是人嗎,你對一個人有感情,當然想要給予安慰和鼓勵,和她感同身受。這很難嗎?」
「搞懂報表很簡單,搞懂一個人很難。你懂你自己嗎?」
「我只能說……我還太年輕了。我們都,還太年輕。」
傅禹說:「但我們還能坐下來談論這些,已經……很好了。」
「下次你回去的時候,替我看看小鈺吧。短時間裡我恐怕沒法面對她。她說,如果我和她搶孩子,她馬上出門被車撞死。我本來以為她不想要這個孩子,她竟然……她這麼做……更打擊我。」
傅禹搖頭嘆息,「太荒唐了。」
簡覓夏呢喃,「不就是這麼荒誕麼。我們的故事講出去,誰會相信。」
「總歸有故事可以講。」路溫綸活絡氣氛,舉杯邀他們同飲。
不知怎的,簡覓夏覺得這個春天教人感傷,好似青春的終曲,一切一切,即將遠去。
天氣真正變得炎熱起來的時候,簡覓夏和朋友在常去的爵士樂酒吧小鈺。在那裡,簡覓夏碰到了龍襄。
像遙遠老友般,龍襄說起男友,他們是早教會給孩子聽The New ABC的人。簡覓夏驚訝於龍襄與路溫綸的共性,龍襄說,他們實在太熟悉了,小時候就像雙胞胎。可她比路溫綸陰暗得多,她破碎的殘骸淌在黑河裡,除了文治,沒有人托得起她。
你們好嗎。簡覓夏問。
龍襄輕輕笑著,不好,我們分手了。人們說要有品位,還有生活意趣的人,然而和這樣的人一起生活,還是要捱過人生的難解與無常。你看過很多愛情電影吧,我和文治就像電影,我開始寫小說,但我從來不曾真正寫下我們的故事,沒有人會懂得。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人,不是一個甜蜜或不幸之類的標籤就能概括的。我在幸福里感受愛的流逝。
後來龍襄問,你們好嗎。
簡覓夏反而問,我們會和你們一樣嗎。
龍襄說,不會的,你是簡覓夏。
簡覓夏說,有時候,我感覺我就是你。
龍襄說,你知道嗎,我有一個從未被讀者察覺的怪癖,對於角色的偏愛就看圍繞這個角色的友情的複雜程度。對我來說,這是很珍貴的一部分。被聆聽與否不重要了,總有寫盡這些青春期故事的時候。
那一晚,她們低聲交談。她們無法抑制地喝酒、吸菸。龍襄輕輕哼唱張懸,故事都說完了,要告別了。
我還會再見到你嗎。簡覓夏問。
龍襄說,也許吧。也許不會。
你要去哪兒呢。簡覓夏說。
龍襄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遞過去,天要亮了,快回去吧。
龍襄消失在了凌晨五點,天光交接之際。簡覓夏此後再也沒見過龍襄,漸漸地,人們忘記了,就好這個人像從不曾存在。
*
研究學者說,「世上是一種體制化的亞文化,它有著特別的功能,而且在該體制內部的設計師也被劃分為不同的層級。……這個體制內不得時裝設計師精英,設計師可以通過不斷地參與官方舉辦的時裝發布會,來鞏固自己的地位,而這些發布會也發揮著一種儀式。在很大程度上就像涂爾幹社會學理論對宗教的分析那樣不斷地複製,以及強化知識上的象徵意義。」
時局最困難那一年,簡覓夏和設計師們一起擁抱時裝周。PARALUV.辦秀,上大刊,入駐頗有權威性的集合店,百貨也有他們的身影。批評與讚譽紛杳而來,少女們歡呼擁簇,垂耳兔玩偶風靡一時。
夏天過去了又來,簡覓夏在社交媒體上幾乎隱身,日復一日在工作室做著相似的事。窗外的香樟樹繁茂,樹下停著一輛塗裝過的自行車,就算忙起來每天也有騎車回家這項運動。自然,是路溫綸的主意。
鈴聲響了,簡覓夏放下手裡的活兒,接聽。
「欸,我以為你那邊一時半會兒完不了。……不用,我本來就準備騎車過去,這樣我們時間正好。」
簡覓夏去裡面換了衣裳,洗乾淨染了灰塵的手和臉,簡單描眉抹唇,跨上毛絨小包,和夥伴們打招呼道別。
穿過大馬路和小巷,沿途時髦別致的小店,風吹來濃郁的咖啡豆香氣。到現在也沒有把這裡當作歸屬地,她還是漂流著,無盡地漂流著。
不過,有了要去的遠方。
簡覓夏停放好自行車。
夜幕下的繁華街區車水馬龍,婚紗高定屋的巨幅玻璃窗散發著神秘古老的氣息,引得往來女孩牽掛,頻頻回頭。
左顧右盼,不見路溫綸,簡覓夏只好撥出電話,「我到啦。」
「堵車了……。」
「我來接你?他們應該都到了。」
「不用,我跑兩步。」
話雖如此,簡覓夏依然重新騎車上路。快速穿梭在車流里,沒一會兒便見到了熟悉的身影——路溫綸正遠遠跑來。
人群里,他們輕易找到彼此。
路溫綸走到跟前來,外套搭在手臂上,露出漂亮線條。
「你坐後邊。」
簡覓夏拿起他的外套,讓出位置。他把車騎出去,她自然地環住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