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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這麼一雙會說話的眼睛,讓人不由忘記了她是個聾子。而又正是那一對礙眼的助聽器,時刻提醒著他,她是個離不開助聽器的聾子。
他凝神注視著手機里的舒晚,滾了滾喉結,欲言又止。
隨意拍了一張,他把照片發過去,「好了。」
舒晚淡笑:「謝謝。」
說完,她又轉過身去,沒再跟他多言。
難得看到喜歡的東西,此時在這幽暗冗雜的展廳里,她看得有些出神,一不留心就撞到了路過的人。
易辭洲視線一直追逐在她的身上,他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將她拽到了身邊,冷聲道:「看路。」
舒晚垂眼看了看他握在胳膊上的手,挑眉道:「又怕我跑了?」
雖然展廳很大,但人多往來也很逼仄,易辭洲靜靜看著她,若有所思地點頭,說道:「別多想,帶你來,不過就是怕你憋出什麼病來。本來就是殘疾了,再憋出點問題,我賺的這點錢就全倒貼給你們舒家了。」
難得心情好,她也沒生氣,扯了扯嘴角玩笑道:「易辭洲,你沒錢娶什麼老婆?」
她將將說完,便轉身繼續自顧自地看著眼前的巨幅作品畫。
其實說出剛才那句話,易辭洲也是有點後悔的,但見她還有心情跟他拌嘴逗笑,想來也沒在意。
說實話,他沒那麼高尚,肯放下身段來哄她。
他眯了眯眼,看著她的背影,喃喃腹誹:我就是因為沒錢,小時候窮怕了,所以才娶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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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國的前一日,易辭洲正坐在辦公桌前仔細看著這幾天的各公司資料。
整個酒店客房,寂靜無聲。
舒晚不愛出房門,更不愛出臥室的房門。
所以這間客房,每天除了私人管家進出,就剩下易辭洲早出晚歸,兩個人除了相看相厭,沒有任何交流。
這時,手機震動,來電顯示是廖霍。
廖霍本來也是對這個新能源汽車很有興趣,但是廖家並不想過度涉及內地產業,他便只能中途而歸。
易辭洲接起電話,問道:「什麼事?」
他在電話那頭玩味地笑了笑,不緊不慢道:「你那小舅子我可管不住。」
易辭洲眉頭蹙起,「他又怎麼了?」
「他啊……」廖霍譏諷地笑笑,「跟你那老婆一樣,跑了。」
易辭洲一聽,手中鋼筆微頓,「什麼意思?」
廖霍慢悠悠道:「從前天開始,舒淶就沒來我這工作了。」
早有預料,這個人,幹什麼都干不久。
養著這麼個飯桶,也不知道上輩子欠了那女人什麼。
易辭洲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去哪了?」
廖霍繼續譏誚,「你猜猜?這次你可抓不回來。」
易辭洲眉頭愈來愈皺蹙,他煩燥地靠在椅背上,「別跟我賣關子。」
舒淶這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人,自從認識他,不是去澳門賭場,就是混跡各個夜店,就算偶爾拿著錢跑出國浪,他也能把他逮回來。
可從來不存在抓不回來。
知道他沒什麼耐心,廖霍輕浮笑笑,雲淡風輕地說道:「他跟著那個東南亞老闆做生意去了,還特意寫了一封辭職信。嘖嘖,那字跟狗爬似的,說世界那麼大,他要去看看。」
「東南亞老闆?」易辭洲心中不覺一緊,「緬甸那個?」
廖霍揚了揚聲音,「是。」
聞言,易辭洲將鋼筆重重扔在桌上,筆身圓潤,「啪嗒」清脆一聲,又滾落在地上。他抵著下頜道:「嗯,我知道了。」
正準備掛電話,他深思兩秒,復又道:「對了,別告訴他姐姐。」
「嗤……」廖霍不住哂笑,「好,保證不讓舒小姐知道。」
通完電話,易辭洲雙肘撐在桌邊,指尖合十搓了搓眉心,又打了個電話,沉默片刻,只一句,「幫我撈個人。」
話音剛落,臥房的門忽地被推開了。
易辭洲側目看去,就見舒晚睡眼惺忪地扶著睡袍走了出來,她淡淡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從口袋裡拿出助聽器戴上,問道:「怎麼表情這麼嚴肅,你今天不用工作嗎?」
他淡然心安地收回目光,起身走到辦公桌前,從地上撿起剛才掉落的鋼筆,拋開話題道:「不想我陪陪你嗎?」
「……」舒晚愣了愣,隨即輕聲哂笑,「你覺得我需要你陪嗎?」
「當然不需要。」易辭洲不假思索,「但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陪你打打啞謎。」
舒晚更加不屑,她半真半假地笑笑,「我只是聾,又不是啞。」
易辭洲將撿起來的鋼筆輕輕放置在辦公桌的正中央,放鬆地仰了仰脖頸,「摘了助聽器,你還能說話嗎?」
舒晚側目睃視,這個與他相距逼仄的空間,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她靜靜走到窗邊,然後哈了一口氣,寫道:【當然。】
易辭洲看著她,深覺諷刺,「不覺得麻煩?」
舒晚沒做聲,只是凝神看著窗戶上的漸漸模糊不清的字。
回想起兒時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可不怕麻煩,抓起她的小手,一遍又一遍寫著自己的名字,像是要讓她記住一樣。
她輕聲道:「你以前可不覺得麻煩。」
易辭洲摩挲著鋼筆筆尖,微微掀起眼皮,輕嗤:「我以前又沒這麼跟你交流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