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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晚平靜地看著他。
而廖霍也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看久了,這個年過三十的男人竟然露出羞赧,「你看我幹什麼?」
舒晚垂下頭,嘴角淡淡一扯,極小聲地說道:「沒什麼。」
她說完,斂了斂眉眼,又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她是假寐還是真睡,廖霍屏氣凝神把她平放在病床上,然後略坐了會兒,輕聲說道:「你睡一會兒吧,等痊癒後,如果你想,我送你回去。」
他徑直朝門口走去。
還沒開門,舒晚忽地叫住他。
她依然閉著眼,看不清神色,語氣格外平靜,「我不想。」
廖霍:「不想什麼?」
舒晚睜開眼,看著他,情緒些許波動:「不想回去,不想回千城。」
廖霍凝視片刻,聽得她這番話語,表情還算平淡,他緩緩道:「不想回千城的意思是……?」
舒晚閉了一下眼睛,「不想回到他身邊,我想離開他。」
那是個牢籠,也是個枷鎖。
困了她兩年,她再不逃離,恐怕會瘋。
廖霍靜靜看著她,眼底倏忽有光,他朝她勾了勾唇,神情耐人尋味。
他不是個懸壺濟世的郎中,也不是個悲天憫人的善人,更不是普度眾生的活佛,所以,他需要的是她的態度和回報。
換句話說,他要從她這得到些東西。
舒晚淺淺一笑,美目清澈見底,雖然左臉頰壓著厚厚的紗布,但露出的右半邊臉,依然美得猶如晚霞。
她深吸一口氣,說道:「只要能離開他,不被他發現我還活著,我跟著你,當你的女人。」
也許是那場火,將她的心燒死了,又也許是這兩年的那些刻意涼薄的冷待讓她心灰意冷,她再也不想看到那個男人了。
從她知道他一直在騙她的那一刻起,從他把外面女人帶回來的那一刻起,從他把她一個人扔在藍灣別墅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永遠不會復活。
心都死了,就只剩下一具軀殼。
既然只剩下軀殼,那麼跟著誰都無所謂。
可以是廖霍,也可以不是廖霍。
她甚至很慶幸是廖霍,因為他是易辭洲的髮小,跟他在一起,那種報復的快感會強百倍。
廖霍聽著,面色平靜如水,他沒逼她,反而問她:「真的跟我?」
舒晚點頭:「是。」
廖霍微微皺眉,「我沒有逼你。」
舒晚平緩地說道:「我知道你沒有逼我,是我自願的。」
廖霍心口一緊,面不改色地抿了抿唇,難得放緩了聲線,沉聲道:「過幾天,我給你弄個新身份,以後就跟著我,誰也不會知道你以前是誰,更不會知道你曾經是誰的女人。」
陽光透過窗戶散進來,舒晚垂眼看著眼前一片白芒,不覺自嘲一笑:「好。」
她說完,動了動腿,卻發現根本動不了,廖霍上前按住她,說道:「骨折了,醫生說你需要休息,別亂動了。」
舒晚一聽,眼中閃過一絲苦楚,她輕咬下唇,依然平靜地低著頭:「噢……」
廖霍安撫了她一下,便給她掖上被子。
她看著男人細緻入微的動作,忽地抬頭問道:「不耽誤離開吧?」
他聞言失笑,搖了搖頭,「你還真是身殘志堅,受這麼重的傷還想著趕緊走。我問過醫生了,骨折至少也要兩個月。別想太多了,他找不到這,好好休息。」
舒晚沉默,她確實身殘志堅呢。
早就殘了,又有什麼所謂。
她沉思片刻,抬頭道:「廖霍,你幫我找套小公寓吧。」
廖霍身形一頓,立刻懂了她的意思。
他抵了抵下頜,點頭道:「嗯,你先好好休息。」
臉上的傷容易治癒,心裡的傷卻毫無癒合的痕跡。
舒晚就這麼在這家醫院住了下去,廖霍幾乎每天都來陪他,二人並不怎麼說話,也沒有過多的眼神交流,只是一人一邊靜靜坐著。
直到拆掉敷料,拿下紗布,露出鮮紅猙獰的新鮮傷口,舒晚才第一次敢於正視自己。
她看著鏡子裡半面傷痕的人,眼神沒有半點波瀾,平靜得就像一灘死水。
她將頭髮放下來,遮住一半,低聲說道:「謝謝,不過我沒錢還你。」
這間帶全套衛浴的套間病房,不用想就知道有多貴,再加上全部進口的藥錢,還有接下來修復整容的花費,總共的醫療費用可想而知是怎樣一個天文數字。
廖霍看著她,努力在她空洞失色的雙目里找尋著一絲期望,然而杳無蹤跡。
他撇開視線,滾了滾喉結道:「不用。」
他不指望她還,更不指望她用錢來還。
他的目的很明確,那就是她這個人,既然她願意跟著他,那麼遲早有一天,她會徹底成為他的女人。
二人心知肚明,卻無人點破。
久而久之,就像兩台機器一樣,每天重複著同一件事情,問好和晚安。
四個月後,渡過艱難的感染期、癒合期、增生期,猙獰的傷口完全癒合成新鮮的疤痕。
紅白相間,丘壑縱橫,覆蓋了整個左半邊臉頰,縱使放下頭髮遮住,也掩蓋不住凸出的傷疤。
廖霍已經訂好了飛往德國斯圖加特的飛機,臨走前,他買了一條厚厚的圍巾,把她小半張臉都嚴嚴實實給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