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頁
「挽挽。」
陸西驍抬手,覆上她濕漉漉的臉,抬起她的下巴,嗓音低沉而堅定,透著一點不管不顧的執拗,「挽挽,你聽我說。」
她抬起眼,睫毛濕得一綹一溜。
「我的病並不是由你造成的,其實從我妹妹去世,我媽媽在我眼前跳樓,再到我外公外婆的離開,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很頹廢很墮落。」
「哪怕那時候你眼中的我或許沒什麼異樣,只有我知道我內心像是一片深陷的沼澤,我對生活從來沒有希望,也沒有幻想,只是漫無目的地往前走,過得隨性又浪蕩,麻痹自己,放棄自己。」
「挽挽,你記得嗎,那年跨年,我給你發過一條信息。」
周挽抬起眼,聲音帶顫:「記得。」
——周挽。
——以後每年新年,都跟我過吧。
「那是我第一次去幻想未來,也是我第一次覺得,未來的日子似乎也不錯。」
那不只是一句簡單的情話。
那是陸西驍重新振作的旗幟。
是她終於牽起那個身處黑暗深淵的少年的手的標誌。
「到後來,剛剛在國外的那段時間,也許是因為生活環境的改變,我整個人的情緒和狀態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失眠暴躁,我去看了醫生,被診斷為雙相I型障礙,醫生跟我說了很多相關的症狀,我才知道或許我很早之前就已經得了這個病。」
周挽愣了愣。
「只是我那時候不知道,再後來遇見了你,那些症狀也就漸漸的都消失了。」
「更何況,最後我能走出來,還是因為你。」陸西驍低聲說,「是你告訴我,以後的日子,都往前走,往上走。」
那些孤零零的日子,無數個時刻,陸西驍都是靠著這一句話一步步走到了現在。
「所以,真細究起來,你不欠我的。」
陸西驍說,「沒有你就沒有現在的我,我們扯平了。」
*
深夜。
萬籟俱寂。
陸西驍半夜醒來,起身走進衛生間。
冷水潑在臉上,他雙手支在琉璃台上,水珠順著臉部線條往下落,一滴滴落在檯面上。
半晌,他輕輕舒出一口氣,胸口卻仍堵了團什麼。
周挽剛才說的那些話都盤踞在他腦海中,揮散不開。
如果知道周挽會遇到那些,他一定會不管不顧地去找到她,懇求也好哀求也罷,一定讓她留在自己身邊。
跟周挽相比,他那點自尊和逞強不值一提。
可那些過往是他怎麼都無法去挽回和改變的。
又想到剛才她說的。
——在你還不認識我的時候,我就在偷偷喜歡你了。
那時候的他過得渾渾噩噩,他搬出來住,一個人住在那空曠的房子,午夜夢醒常常會覺得孤獨。
那種一層黑過一層的孤獨很可怕,讓他不斷想起媽媽縱身而下的模樣。
他一邊固執地住在屬於媽媽的舊房,一邊又牴觸回到那裡。
所以他交了很多朋友,其中狐朋狗友也不少,酒吧KTV,酒精和強噪音,哪裡熱鬧往哪去。
他交了不少女朋友,卻沒付出過什麼感情。
內心更深處的那個陸西驍只是冷眼旁觀這一切,看著自己遊戲人間、浪蕩一生。
……
過了很久,他甩了甩腦袋,走出浴室。
躺回床上,周挽被他的動靜吵醒,沒睜眼,只是伸手抱住他:「睡不著嗎?」
「沒有。」陸西驍側頭親了親她唇瓣,說,「去上個廁所。」
周挽手在他胸口輕輕拍著:「快睡吧。」
當晚,陸西驍做了一個夢。
夢中回到了2018那一年。
他即將畢業,最後一次去到心理診療室。
心理醫生是中國人,他們一直用中文溝通,也是陸西驍在那幾年少有可以用中文的時候。
或許是這個原因,他能夠在這裡儘量地敞開心扉。
心理醫生知道這是他最後一次來,勸說道:「雖然你的狀態比一開始要好很多,但回去以後藥依舊不能停,有需要的話一定還要去找醫生。」
陸西驍笑了笑:「嗯,這些年謝謝。」
「我的職責嘛。」醫生笑道,「祝你早日能夠真正走出來。」
陸西驍頓了頓,片刻後開口道:「我回到B市,也許會遇到她。」
「她在B市?」
「不知道,也許。」陸西驍語調平穩,「她成績好,平川也沒有她掛念的了,應該會在B市讀書工作。」
醫生無奈道:「這些年你說你沒查過她的蹤跡,但其實你心裡很清楚吧。」
陸西驍沒說話。
「想聽聽我的建議嗎?」
「嗯。」
「雖說直面過往才能真正走出來,但考慮到你的情況以及你們那段感情的特殊性,我不建議你去找她,你們之間已經結束了,你需要將專注力轉移回自己身上,保持住情感的界線,這樣你才能完整地走出來。」
陸西驍安靜了會兒,他坐在沙發上,落地窗將落入餘暉灑下,他雙手揣著兜,懶散地靠著椅背。
「我有時候會想,那時候,那個瞬間,我到底為什麼會決定直面著去擋那一把刀。」
陸西驍聲音很淡,像訴說一個不值一提的往事,「其實當時我也沒有把握那把刀會不會真的就插進心臟,我會不會真的就再也醒不過來,只是那時候我已經明顯感覺到,她要走了,很多時候她就在我身邊,,卻是在跟我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