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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重向來覺得自己堅強,他也確實是,割水稻都是一片一片地倒下,看著還是精神奕奕的樣子。
不過沈喬還是覺得,這是對年輕的透支。
人在二十二歲的時候還能撐住,到四十二可不好說。
他們這代人,處對象幾乎就意味著終生。
沈喬已經在某種程度上把他當作伴侶,當然得為後半輩子好好打算,她說:「聽到沒有?」
鄭重忙著吃飯,嘴裡塞得滿滿的,只能用力點頭。
沈喬又不樂意了,說:「要細嚼慢咽。」
當心吃壞胃。
鄭重喜歡她的管束,或許有人願意做流浪小狗,但絕不是他。
他放慢速度,好不容易就著湯吞下去才說:「都能做到。」
沈喬噗嗤笑出聲,說:「明天咱們做好吃的。」
她既然給鄭重做飯,當然也有自己一口,畢竟這個伙食可比大鍋飯好很多。
鄭重猶豫道:「你不敢殺雞。」
沈喬是不敢,她就是這麼慫,常常覺得自己下鄉後一事無成。
不過她現在這會挺起胸膛說:「我可以學啊。」
鄭重當即搖頭說:「還是我來吧。」
沈喬故意道:「你看不起我嗎?」
這話可不能隨便點頭,鄭重不吭聲,折中道:「我放血,你拔毛。」
那也行,只有動刀子沈喬是下不去手的,看血滲出來都慌張。
而且她自己也逮不著雞,別看是家養的,又凶又愛撲騰,在命運的最後時刻格外愛反抗,不被啄兩口就不錯了。
她道:「也行。」
時間不富餘,兩個人也沒多說幾句話。
沈喬提著籃子走,這會地里的人恐怕比集市上都多,沒什麼好怕的。
她走著走著被叫住,腳步一頓回頭說:「沖嬸。」
沖嬸道:「給鄭重送飯呢?」
沈喬點點頭,又怕夜裡頭人家看不清,說:「是啊,嬸子您吃了嗎?」
沖嬸親熱挽住她的手,說:「吃了吃了,咱倆一塊走一道吧。」
聽上去就像是有話要說的樣子。
沈喬心中閃過無數個念頭,說:「好啊。」
起先是嘮家常,隊裡什麼事沖嬸是一清二楚,她嘴裡新聞不少。
然後話頭一拐說:「多虧有你,不然鄭重老吃那冷饅頭。」
從早到晚的放著,哪有熱乎飯好啊。
這有沒有人照顧的日子一目了然,不怨她這個做長輩的愛摻和別人的事。
沈喬散在額前的頭髮別在耳後,笑得溫婉道:「他也對我很好。」
這話不是虛的,都看得出來鄭重對沈喬是掏心掏肺。
不過這麼漂亮的對象,供著也是應該的。
沖嬸側過頭看,心想還是得大人再撮合撮合。
她道:「他是個可憐孩子,沒過過多少鬆快日子。」
沈喬也知道鄭重的過去,只是於她而言「可憐」兩個字多少有點不願意聽。
她道:「以後就不會了。」
沖嬸看她這態度,覺得挺有門的,說:「我也不知道你們滬市是個什麼程序,但咱們這兒的人都愛早早定下來。」
也就是自己談的對象,要換相親,這會指不定都揣上了。
沈喬心中是默認這件事的。
她對於處對象有嚮往,對婚姻有些陌生,但人不會得罪更好的生活。
起碼婚後就是兩個人一起,而不是十來號人擠著住。
哪怕李海平最近已經很老實,但她多多少少對還是受影響,不再覺得知青點是良好的環境。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鄭重沒跟我提過。」
她是女孩子,總不可能先問男人要不要結婚。
沖嬸也知道,就鄭重那個樣子是不要指望,她道:「當然是你們小姑娘先點頭才好辦。」
這也是歷來的規矩。
沈喬臉有些發燙,說:「我都可以。」
姑娘家總是更矜持,這句跟「我很願意」沒什麼區別。
沖嬸心裡有數,心想雙搶一過就能辦,熱是熱一點,也算給這樁好事添點火。
她就喜歡做這種穩穩的媒人,到路口說:「回見。」
兩個人各往一邊。
沈喬走幾步就到知青點,進去後洗洗倒頭就睡。
然而於鄭重是個不眠夜,畢竟任誰在下工路上聽到自己可以結婚的好消息,腦子多少都會發蒙,他不確定道:「喬喬親口說的嗎?」
聽著怎麼有點不大可能,畢竟他心裡還是多少覺得自己不配娶她。
沖嬸「哎喲喲」兩聲,說:「我還能騙你不成?」
鄭重覺得也沒有這個可能,仍舊不敢置信道:「她是怎麼說的?」
是不是迫於長輩情面才答應的?
沖嬸心想怎麼大老爺們比女人還磨嘰,不耐煩道:「她就是答應了,你就說想不想娶吧!」
聽上去更不像是沈喬心甘情願答應的了,鄭重心裡一咯噔,說:「我想自己去問問。」
親口知道她的想法。
沖嬸還沒聽說過這種事,畢竟大隊什麼事都是靠媒人的,哪有男女雙方自己說的,表情多少有些驚訝。
不過很快自己轉回來,尋思說不定滬市的規矩就是這樣,道:「行啊,反正你們倆自己商量著來。」
她也就是幫忙捅破個窗戶紙,覺得大人有這個義務,不然看著也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