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頁
看電影不要錢啊,往那一坐就行。
鄭重已經聽她說起過很多童年,在想像中一點一點勾勒出樣子。
她小時候身體不好,每個月都要跑醫院,打完針出來父母會給她買糖葫蘆,家裡的活總是捨不得叫她做,哥哥弟弟都很讓著她。
說起這些人總是眉飛色舞的樣子,懷念之餘又有些難以表達的悲傷。
鄭重並非是打聽是非的人,但流言蜚語總是會「不經意」地傳到他這裡。
大家都說「沈知青的父母不要她了,當然得換一張長期飯票」。
隊員們也有一雙銳利的眼睛,於這些上看得最清楚,蛛絲馬跡是逃不過有心人的。
他們說這話的時候,總是期望從鄭重臉上看到憤怒或者別的情緒,覺得一個男人應該不會願意自己只是張飯票。
然而鄭重是願意的,他盤算著自己的工分和家當,甚至喜滋滋地覺得整個大隊裡,自己是最有資格擔此重任的人。
他不管她是為什麼選擇,只要目光肯停留在他身上就行。
沈喬豈止是停留,都快把他的臉上盯出洞來,說:「你在想什麼?」
鄭重這才從這些無意義的事情中回過神,道:「中午想吃什麼?」
整個公社,也只有一家飯店可以選擇,至於進去點什麼更是不用問,當然是肉啦。
沈喬咽口水說:「想吃肉。」
鄭重點點頭,看到旁邊的窗口說:「要吃的嗎?」
這是他第一次到電影院來,不知道這兒向來賣爆米花和瓜子汽水。
沈喬伸長脖子看,說:「想喝汽水。」
汽水啊,鄭重道:「我去買。」
分頭行事,還可以省點時間。
沈喬點點頭說:「要冰的。」
鄭重到窗口,微微低下頭看,掏錢說:「兩瓶汽水。」
一瓶一毛,回頭拿空瓶子來還可以退五分錢,算起來就是五分錢一瓶。
然而對很多人來說,這不過是帶汽的糖水,副食品店的白糖才賣一毛七一斤。
鄭重也是其中之一,這對大隊人來說太奢侈,但他心知自己要是只買一瓶的話沈喬一定只肯喝一半,那豈不是連她的願望都做不到。
又不是要摘星射日的,難得出來玩一趟,該花還是得花。
因此,鄭重第一次嘗到汽水的味道。
沈喬輕輕抿一口,表情十分滿足。
她順著隊伍又往前挪幾個位置,說:「好久沒喝冰的了。」
就她這副身體,三伏天裡都從來不吃冰棍,但大概是勞動鍛鍊人的身體,她最近覺得自己強壯許多,加上天氣熱和饞,還是忍不住想喝。
鄭重心想等回頭有人背著箱子來賣冰棍,倒是可以給她買一根。
那是夏天隊裡孩子們最期待的事情,總是惹得不少家長們罵罵咧咧地掏錢。
沈喬看他好像又在走神,說:「你今天怎麼了?」
鄭重「啊」一聲說:「沒出來玩過。」
對他來說,玩這個字幾乎是沒怎麼存在過的,日復一日的勞作讓他失去思考的閒暇,萬千思緒都像是只在今日,多得讓人摸不著頭腦。
沈喬回憶起來,也覺得他不是在幹活,就是在幹活的路上。
那真的很辛苦,起碼以她來看是這樣。
她道:「下次我們還來。」
就是出門總是要花錢,公社好像有個免費的人民公園,下次去那好了?
鄭重心想她喜歡出門玩,覺得也是,畢竟是城裡長大的人,據說滬市那叫一個繁華熱鬧,什麼都有,老在鄉下窩著怎麼受得了,尋思著以後最少每個月帶她來一次,起碼她不會那麼想家。
他道:「下個月再來。」
沈喬看他連時間都訂好,欣然道:「好啊。」
說著話,就到他倆買票。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掏錢,鄭重都沒反應過來,表情有點垮。
在他看來理應是由自己花錢才對,那種她又在跟我畫界線的排斥感又出現。
但沈喬其實不是這個意思,她自知已經占鄭重很多便宜,也不差這五分錢的電影票。
在這個年代,一對年輕男女處對象其實和定下來差不多,女方花男方的錢大家都覺得天經地義。
她只是捏著這兩張票說:「你第一次進電影院,我想請你。」
這是件很有紀念意義的事情。
鄭重恍然,不過說:「只要是跟你就行。」
誰花錢都一樣。
於沈喬來說差別大得很,她下巴微揚說:「聽我的。」
她這麼一說,鄭重當然不會再說什麼,只是在經過沒燈的地方牽住她的手。
約會的人愛在電影院不是沒有原因的,試問還有什麼比昏暗的環境更能談情說愛。
沈喬買到的位置在最裡面,進出雖然不方便,但比被觀眾們團團包圍來說還是好一點。
她坐下來後四處看,說:「我也好久沒進電影院了。」
掐指一算,還是去年過年的時候知青們一塊進城那會。
鄭重還是牽著她的手不放,說:「下次再來看。」
頻繁肯定是不行的,他還要上工,請假太多大隊長也不同意。
沈喬在幕布的光下點點頭,說:「這部我還沒看過呢。」
心裡充滿著期待,大隊放露天電影,已經連著好幾次都是《紅星閃閃》,再好看的片子也多少叫人沒新鮮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