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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眼尖的大爺大媽認出人來,眼中光芒閃爍說:「喲,喬喬這是回來過年啊。」
沈喬早已設想好所有場面,遊刃有餘道:「是啊,帶我愛人來認個門。」
其實她就是不說,大家眼神也是奔著鄭重去的。
他很少被那麼多人團團圍住,只能儘量地笑笑,也分不清誰是誰。
但這麼多人看一個還是看得清清楚楚的,群眾們很快把他看個遍,間或插兩句說:「聽說還是個大學生呢,是不是?」
大學這件事是沈家兄弟們在外宣傳的,畢竟人都得好個面。
沈喬看鄭重都已經開始手足無措了,心裡憋笑道:「我媽還擱家裡等我們呢,下回聊啊。」
幾句話匆匆結束一切,鄭重已經是額頭上出一層薄汗。
他兩隻手越發用力,攥著東西的感覺讓他鼓起無限勇氣。
沈喬側過頭看他,笑得溫婉。
那也是一種叫人堅定的力量,鄭重道:「往哪走?」
沈喬在前頭領路,到樓梯口的時候自己卻開始猶豫。
她腳步躊躇,一點也沒有往前邁的意思。
鄭重也不催促她,兩個人的影子在明明滅滅的燈光下拉長。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覺,沈喬好像能聽見家裡的動靜。
那曾是她幼時走到這個位置的安定感,今時今日卻叫她不安。
她深吸一口氣說:「走吧。」
鄭重跟在她身後,兩個人齊齊在一處門前停下。
沈喬「咚咚」敲兩聲,很快有人來開門。
沈梁顯然有幾分興奮,給姐姐使眼色後說:「姐,姐夫,你們來啦。」
嚷嚷得特別大聲,生怕誰聽不見。
沈喬嗯一聲往裡走,對著沙發上的人叫道:「爸,媽。」
鄭重也緊隨其後,跟著稱呼。
劉愛紅沈文華夫婦恍若未聞,反而把收音機的聲音調大。
好在還有人打圓場,沈道沈路哥倆從廚房出來說:「來啦。」
雙方各自打過招呼,整體氣氛還算友好。
沈喬不清楚這是不是最好的局面,她其實希望父母有一些反應,恨也好愛也罷,而不是叫人更加不上不下的漠視。
但這已經是哥幾個能爭取到的最好局面,沈路給妹妹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沈喬明白還是得靠自己,想想帶著鄭重過去坐下來。
這種現實迫在眼前的感覺讓兩口子沒法再忽略,劉愛紅本來是想罵兩句,一開口就紅了眼。
很多情緒都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沈喬不禁鼻頭髮酸道:「媽。」
劉愛紅硬著心腸道:「我不是你媽,你別叫我。」
就這一句,沈喬好像失控,眼淚滾滾而下。
鄭重本來是謹記她的叮囑少說話,忽然道:「對不起媽,本來應該早點來打招呼,請你們同意讓喬喬嫁給我的,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的禮數不周。」
周不周的都這樣了!
劉愛紅憤憤道:「我也不是你媽。」
鄭重心眼實,從善如流道:「對不起阿姨。」
即使此情此景,沈梁也沒能控制住笑出聲,他憋著自己扭過頭,心想這位姐夫還真是個妙人。
沈道沒好氣給弟弟一肘子,靜觀其變。
劉愛紅大概也沒想過他會改口得這麼快,越發氣憤道:「這就是你的誠意?」
鄭重倒是爽快說:「您有什麼儘管提,能做到的我一定做。」
劉愛紅只是個普通丈母娘,丈母娘對女婿和婆婆對兒媳是不一樣的。
她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最大的原因就是鄭重是個大學生。
天曉得信來的時候她有多揚眉吐氣,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孩子不是嫁給個窮酸的鄉下漢。
出於人趨利避害的本能,她並不想得罪人家太多,人心隔肚皮啊,自己肚子裡出來的,總有份母女情在,可外人就不好說。
因此鄭重越是謙卑,她越不知道怎麼辦。
難道真的刁難一番嗎?再怎麼樣結婚的事已成定局,老沈家要真有個離婚的孩子那才叫出名。
她是七上八下一顆心,不陰不陽道:「我沒意見,你們本事大,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這話是說得不大好聽,卻也在人的承受範圍內。
沈喬拭去眼角的淚,緊緊咬著嘴唇。
鄭重本該安慰她,又怕惹長輩側眼,想想說:「我會對喬喬好的。」
劉愛紅不大相信感情這一套,他們這代人多半沒有這些東西也能結婚過日子。
她嗤之以鼻覺得這玩意壓根不當飯吃,表情叫人看不出情緒。
倒是一直靜靜坐著的沈文華忽然抬頭說:「什麼時候開飯?」
大多數時候他在這個家也是不怎麼發話的,但按照大家庭的習慣,男人就是一家之主。
這幾乎等於一種默認的態度。
沈喬設想中那些更激烈的場景都沒有出現,她甚至以為自己會被掃地出門,然而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因為那意味著被左鄰右舍看更大的笑話。
在這片地方就是這樣,大家會不自覺在別人的目光下生活。
他們期待更少的流言蜚語,為了世俗不得不妥協。
就好像他們吃飯的時候坐在一起,不細究的話仍舊是其樂融融的一大家子。
沈喬跟兩個嫂嫂說話,逗著侄子侄女玩,吃過飯稍坐一會才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