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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喬裝了一筐的東西, 多數是鍋碗瓢盆,這些放著其實也是不會壞的, 不過他們心裡都知道, 以後即使是回來也不會住太久, 還不如送給更需要它們的人。
她道:「對,你小心點別弄碎啊。」
鄭重背著筐,手上還有一摞舊書是給黑尾的課本,這孩子九月份就要去上小學。
他走在大隊裡,目光只盯著眼前的幾寸地,冷不丁出現的人影才停住。
鄭月香看著這個弟弟,覺得既熟悉又陌生,兩個人的排行是上下連著的,曾經比一母同胞的其他人都更加親密。
正因為這樣,所衍生出來的怨好像也更強烈。
鄭重沒有片刻猶豫,打算逃過她往前走。
不過鄭月香就是奔著他來的,開口說:「粽子。」
其實這個小名,還是她叫起來的。
鄭重一時恍惚,半晌還是假裝沒聽見,他並不擅長處理這種局面,心裡甚至覺得永遠不相往來是最好的,為什麼每個人都要打擾他呢?
鄭月香已經有點上火,但還是忍住說:「恭喜你考上大學。」
這句話,鄭重最近聽得太多,平淡道:「謝謝。」
說完仍舊想走。
鄭月香終於沒忍住道:「我在跟你說話!」
鄭重忽然想起來很多年前自己從家裡搬走的那天,姐弟倆之間其實有過短暫的對話。
他那麼絕望地看著力證自己才是陳佩要找的「心上人」的二姐,說:「為什麼?」
鄭月香是怎麼說的呢?
她說:「粽子,大哥是中專生啊。」
就因為鄭俊峰在讀中專,就因為他有光明前途,世上種種的不幸都得降臨在鄭重身上。
即使那在很多人眼裡只是件小事,是個可有可無的罪名,於他而言卻是來自最親的人的背叛。
鄭重臉色不變說:「我不理你。」
不是小孩子鬧彆扭的那種氣話,而是實實在在的不想理會。
鄭月香片刻怔忪,大概是從小這個弟弟沒有拒絕她的請求,即使是這麼多年沒說上過話,她也下意識地覺得他還是那那樣。
她是真的覺得委屈,說:「你現在不是過得很好嗎?」
既然日子過得不錯,何必再去追究從前的事,人都發達了,寬容一些也是名聲。
鄭月香想得輕飄飄,完全忘記當年才十二歲的人離家在外遭受到多少。
鄭重只覺得荒唐,憤怒再一次襲來。
很長一段時間裡他以為自己已經沒有這樣的情緒,但這會說:「是很好。」
他其實也知道讓人難受的方法,說:「我要去上大學,我有光明未來。」
鄭月香臉色有些僵硬,想到家裡男人就嘆口氣,尋思明明是念過書的人,怎麼比文盲還不如,連著兩年都沒考上。
她尷尬道:「是啊,所以你看,你的複習材料能不能給你姐夫。」
姐夫?
鄭重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說:「不能。」
他手上的那些,幾乎都是沈喬費心搜羅來的,他可是打算好好放起來,有人出錢買他都沒捨得賣,更別提是給劉潘文。
鄭月香當然想過他會拒絕,甚至覺得被拒絕是正常的,來之前已經給自己做過好些心理建設。
但人常常把自己想得太大方,她本質上可不是個好相處的人。
她也不知道是羞還是怒,說:「不要就不要。」
鄭重居然有一種快感,但這種斤斤計較有悖於他受到的教育。
他想想還是說:「嗯,你以後也不要再跟我說話。」
大家一輩子不要再糾纏,各過各的日子就很好。
鄭月香狠狠瞪他一眼,到底轉身就走。
鄭重這才鬆口氣,私心裡覺得自己還是少遇見這種事的好。
當然,沒過幾分鐘就有叫他更為難的事情。
劉巧妹別看腿腳不便,身手還是靈活的,眼看他送來的東西,第一反應就是拒絕。
鄉下哪有什麼用不上的,一針一線可都是錢,她哪能收這些。
不過鄭重也有可以應對的方法,把筐卸下來撒腿就跑。
劉巧妹哪能敵上他的速度,站在原地跺腳說:「黑尾,你快給你粽子叔送回去。」
黑尾雖然才八歲,不過人情世故上已經很通達,說:「沈姨姨肯定會再送過來的。」
那也不能就這樣收下啊,劉巧妹道:「還是我跟你去。」
這種事,叫個孩子也不合適。
黑尾正愛惜地摸著書本,站起來拍拍灰說:「媽,你做點包子吧。」
好端端吃什麼包子,又要白面又要肉的,劉巧妹說:「不年不節的。」
黑尾小大人似的嘆口氣說:「我是說,給我粽子叔他們送過去。」
對對對,是該送點什麼做回禮。
劉巧妹回過神來,心想收下也不是不行,她欣慰地摸摸孩子的頭。
黑尾別看有時候孩子氣得很,這會目光中全是堅毅道:「我也會努力讀書的。」
真是有這麼個兒子,劉巧妹覺得自己死了都值,手抬起來掩飾地在眼角擦一下沒說話。
她是老派人,不會當著孩子的面說什麼貼心話,對著別人還是有幾句可以炫耀的,尤其是過幾天在沈喬面前。
沈喬本來是跟她推讓香噴噴的肉包子,聽見這段說:「黑尾是個好孩子,你的福氣還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