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頁
「我們想想辦法再帶她去城裡,她就死待在那屋子裡不出來。」
「其實咱們家現在這條件,一個月花一千塊看病,還是能負擔得起的。阿旺也在衛生院上班。」阿旺父親眼睛都紅了,「能說的都說了,能做的都做了,我老伴兒就是什麼話都聽不進去。」
陸檸精神有點恍惚,直到阿旺姐姐控制不住崩潰的哭聲,將她的思緒驟然扯了回來。
放在膝蓋上的手指攥了攥,說:「您要信得過的話,讓我去看看大嬸?」
阿旺父親瞪大了眼睛:「陸記者,你能治這個病?」
「我得先看看情況。」陸檸微微點了下頭。
一旁的葉清倫皺了下眉,嗓音輕輕地問:「我還不知道你會治這個了,陸醫生?」
陸檸淡淡瞥了他一眼,「我輔修過心理學,運氣不錯考了個資格證。別的不敢說,抑鬱還是有辦法的。」
毫無波瀾的目光刺得他心臟莫名的一疼。
望著陸檸消失在樓梯後的身影,碗裡的飯菜變得很沒滋味兒。
-
陸檸和大嬸談了談,效果不顯著,但大嬸願意和她說話,是個好的開始。
晚上回食堂吃完飯,散步的時候,在橋邊看見了葉清倫,手裡拿著一根火腿腸餵一條髒兮兮的黑狗,好像心情很愉悅。
「你小心它跟你跑回家去。」陸檸站在不遠處,嗓音涼涼地說。
「那就是真餓著了。」葉清倫笑著站起來,朝她轉身,「吃了沒?」
陸檸點點頭:「嗯,散步。」
「一起吧。」葉清倫把手揣進褲兜里。
「我聽說醫生都是重度潔癖。」陸檸抬頭看了看他。
葉清倫配合她的短腿,腳步很慢地踱著,「有點,不過這不矛盾。」
「沒見過你這樣摸野貓餵野狗的。」陸檸道。
「我那兒屯了一箱消毒水。」葉清倫淡淡地說,「回去給你分幾瓶,不要錢。」
陸檸:「……當我沒說。」
葉清倫笑了笑,問:「大嬸情況怎麼樣?」
「不太樂觀,慢慢來吧。」陸檸語氣嚴肅了些,「我只能試著讓她願意接受治療,而且我也不會在這裡待太久,後期還是得找正規的治療機構。」
葉清倫點頭。過了片刻,在橋中間停下腳步。
陸檸走了幾步才發現人沒跟上來,回頭望向他,「怎麼了?」
「檸檸。」他輕輕喊了她一聲。
陸檸心口顫了顫。每次他這麼叫她的時候,無論什麼語氣,都帶著一絲溫柔繾綣。
葉清倫走到她面前,夜色里,眸子也變得漆黑。
專注的目光讓她眼神無處遁逃。
「你為什麼會學這個?」
陸檸懵了一下,眼皮微微地一顫。
葉清倫眉心蹙著,「研究抑鬱症?」
陸檸本科和研究生學的都是傳媒,很難想像她會輔修一門心理學,並且,精通抑鬱症。
他心裡隱隱有些猜測,但需要證實。
「我媽媽是自殺的。」她轉過身,面向橋下靜靜流淌的河水,語氣也很平靜,「她懷著我的時候就得了抑鬱症,我出生之後越來越嚴重。爸爸沒空管她,忙著用陸家給他的資金,陸家提供的人脈去幫他賺更多的錢,家裡只請了保姆和月嫂伺候,他卻一年到頭回不了幾次。」
「我幾乎沒見我媽笑過。不過那時候我不懂什麼抑鬱症,大家都不懂,只知道我媽不開心,那些人,都覺得她矯情。」
「我爸對我還算好,每次回來會給我帶禮物,也給我媽帶禮物。我跟爸爸說媽媽不開心,他就告訴我,大人的事少管。」
「我經常在夜裡聽見他們吵架,吵完我爸離開,又是幾個月不回來,我媽沒日沒夜的哭。」
陸檸目光直直地望著前方,嗓音沒有一絲波瀾,眼淚也只是悄無聲息地往下淌。
唇角微微地一扯,既涼薄又諷刺:「終於有一天,我再也聽不見她哭了,也再見不到她了。」
手指搭在橋欄上,被初春夜晚的風吹得僵硬麻木,忽然覆上一片溫熱。
葉清倫什麼也沒說,目光深沉得像橋下流淌的河水,將她死死扣著橋欄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起來,將那一團冰涼握進掌心。
「後來我才知道,這個叫抑鬱症。」她乖乖地任他握著,第一次沒有掙扎,「本來高考志願我就想報心理學,外婆不同意,怕我鑽得太深把自己也搭進去。我不想讓她擔心,只好偷偷學。」
「那你還好嗎?」他嗓音喑啞,「我是說……」
「我沒事啊。」陸檸笑了笑,臉上還掛著淚,「又不是誰都那麼脆弱。」
葉清倫抬起手,指腹輕輕地擦她眼角的淚,面色很沉重。
陸檸:「你怎麼這個表情啊?」
葉清倫語氣低沉:「心疼你。」
「……」這人還真是,越發直來直去了,一點都不知道掩飾。
「我跟你一樣,固執,死腦筋。」葉清倫緩緩地說,手掌按住她的頭,「我認定的人和事,這輩子都不會變。不管你經歷過什麼,哪怕你不信這個世界,我也必須讓你相信我。」
陸檸心口裡敲著小鼓,用力地把手往回抽。
他便像鉗子一樣,握得更緊。
「還有件事。」葉清倫突然開口。
陸檸疑惑地抬頭:「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