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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走,不會搬馮克明那兒去吧?」
「不會。」
「你這麼篤定?」
許湛笑,「叫我一聲『哥』了,還算聽話。」
「哥?」沈霄驚得挑了眉,「你……行麼?」
「習慣了,也沒什麼。」
「可別習慣。」
「我知道。」許湛答應著又加了一句:「沒事兒,我有譜。」忽然心裡一頓,這話怎麼耳熟?
「嗯。」沈霄點點頭,「這麼多年好容易過去了,別再翻那頁了。」
「嗯。」
彼此答應著,心裡都明白那件事其實沒過去,一直都沒有,所以,更不能去翻那頁。
七道經典法式新年餐,與傳統年節有些不合卻還是很可口,到最後兩人吃不下甜點,只說著話把一整瓶紅酒都喝完,很是盡興。
出到門外,細碎的雪花漫天飄舞,沿街兩邊上世紀初古老的歐式建築掛滿了中國紅。
「這麼好的景致,本來該走走的。」
「是啊,」許湛無奈地看看自己的拐杖,「等我能走的吧。」
「快點兒啊,我可待不了多久。」
兩人笑。沈霄抬手給他整理好大衣領和圍巾,挽了胳膊一起往街口去。
……
除夕夜深,雪花暖成了細雨,霧蒙蒙罩著天地。
許湛坐在落地窗邊,手中一杯半冷的清茶,看著萬家燈火,腦子裡本來挺亂,現在麼,滿是剛才《傾我所有》最新兩集的劇情。真特麼扯淡!
如今的春晚已經鎖不住人,年夜飯後微信群里都在熱鬧。遠油集團總部、華東、凌海分了好幾個群組,平時也算了,跨年零點許湛必須出現,這一折騰就一個多小時。等全都安靜下來,快兩點了。
握著發熱的手機,抿了口冷茶,手指滑到零點最初的信息。
遲心:哥,新春快樂!祝你身體健康,心想事成!
老套。許湛丟下手機,喝茶。再拿起來。
許湛:好。
剛發過去,頁面還沒劃掉,立刻跳出來回復。
遲心:哥,你還沒睡啊?
許湛:嗯
遲心:我也是。剛躺下。今天舅舅壽宴的正日子,流水席很熱鬧呢。
許湛:累吧?早點睡吧。
遲心:不累。不困。
許湛看著屏幕,手指輕輕點著。
遲心:哥,《傾我所有》又攢了兩集了。
許湛:嗯
遲心:我都沒看呢。回去看吧?
許湛:睡吧。
遲心:好的。那晚安啦!
……
雨越下越大了,窗外終於模糊了所有的燈光,一片黑暗。
揉了揉僵硬的手腕,許湛回頭才發現轉椅有點轉遠了,夠不到拐杖,只能雙臂撐了吃力地起身。
扶著書桌繞過去,目光不自覺停在那棵綠植下,席地的單人小鋪。粉嫩的被褥、靠枕,很努力地排整齊,依然軟軟的,一個小粉窩,摟著幾隻絨毛玩具。邊上的儲物盒倒是碼得整齊,一隻小熊檯燈帶筆筒,一個相架,幾摞書和本子。
許湛低頭看著,鬼使神差,彎腰。
通地一聲。嘶……
床墊太低了,這一屁股坐下,險些閃了腰。看著幾步外的拐杖和椅子,咬牙,這特麼,一會兒起來可要費勁了。
好在落地的時候位置正好,手邊就是「床頭櫃」。小相框不用拿起來,他早就看到了,曼哈頓計劃里那位東方居里夫人:吳健雄。
書麼,大都是機械動力和汽車相關的書,最近幾期改裝車雜誌,還有一本《最接近神的男人》,翻開,是特斯拉。書都要翻爛了,看來是男神級的了。再往下,枯燥的機械結束直接跳躍到五顏六色的言情小說,許湛隨意抽出一本,噗,古早級,比特麼那劇都肉麻!
最後,最下面是一個皮面的本子。抽出來,軟皮扣子,小木頭鎖。
什麼東西?許湛捏著小鎖頭看了看,抬手在小筆筒里翻翻,挑出一隻最小號的曲別針,掰直,探入鎖孔,輕輕一轉,一摳,吧嗒,開了。
日記。
許湛挑了下眉,這年頭還有人寫這個?翻開,這一本最早的日期是去年十月。許湛回身把墊子墊好在腰下,腿慢慢展開,放平,舒舒服服地靠了。
這一把爛字兒,小學生一樣!
10月20日晴 坦總病了。
坦總??許湛憋不住笑,那五大三粗的馮克明斷想不到在她心裡他是這麼個名號。別說,還挺形象。
……不過他依然來上班,又帶了甜甜圈,一起傳染。鼻子不透氣,他聲音越發磁性了,時不時還會默音兒。
許湛皺皺眉,磁性?那破鑼煙兒嗓還磁性?
一頁,又一頁……
……
雨大,敲了一夜的窗。黎明前忽然安靜下來,滴滴答答,只有房檐的雨滴。
日記已經翻到了空白頁,反扣在胸口。手機屏幕上是那次狗咬傷的證據,雪白的手臂,傷口猙獰,蒼白的小臉蹙著眉,嘴巴抿得緊緊的,粉嫩的顏色不見,一顆小淚滑在腮邊,酒窩也不見……
枕頭上,淡淡的女孩兒香。手搭在額頭,許湛長長吁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他摸我的頭。哥他,摸我的頭。頭頂那個汗眼,一點都不覺得熱。傷口特別疼,睡得特別香。後來,他把手拿開了,要是……不拿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