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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巴閉著,第一次注意他的唇線,稜角分明,可看起來卻好溫柔。原來,看不到眼睛的時候他的嘴巴是最好看的。姥姥說相由心生,楊碩說許處長說話總是很親切。動聽的嘴巴,當然好看,就像那天讓她離開莫斯,他每一句話都溫柔又關心。
遲心輕輕歪頭。朵朵說,男人尖長鼻子桃花眼,不是情聖就是渣。遲心當時忍了沒問:這兩個有區別麼?
悄悄吸了口氣,鼓著嘴巴,輕輕地,輕輕地吐出。
她正泄氣,忽然,燈光側影里那雙眼睛慢慢睜開。說慢,下一秒就四目相對,遲心激靈一下,蹭地直起身,手裡的包倏地往下掉,趕緊抱住。
那模樣,活像一隻貓鼬。
整個房間,慘白髮青的燈光,他的目光這麼近,直接就看在她眼底,硌得她一動不敢動,乾乾地咽了一口,「你,你醒了?」
眼看著他皺了眉,遲心立刻知道錯了,往起站,「我,我去叫護士!」
「冷……」
嗯??遲心愣了一下,才反應他的話,監護室說是恆溫20到22度,可這半天她穿著薄羽絨居然不覺得熱!搶救時他的衣服都被剪了,手術出來肯定是……□□的,現在身上只一條薄被,能不冷麼?
趕緊起身,帘子那邊有一張空床,被子先拿過來,給他蓋好。彎腰掖被角,不小心碰到他露在外面的手,天哪,冰冷!上面還有針頭在打點滴,也不能放兩層被子裡壓著,遲心想了想把圍巾摘下來。只是……已經這麼冷,包了也是半天不會熱,小心地瞥了他一眼,握了一下他的手指,他沒動。兩手輕輕握住他,先,咳,先捂暖點兒再說……
好冰,她低著頭,一個手指一個手指地握,輕輕搓著。
好一會兒,總算有點溫度了,用圍巾小心地包好,回身把椅子拖遠點,這才輕聲問,「感覺好點麼?」
他沒吭聲,眉頭似乎更重了。遲心稍微靠近些,才發現他在抖,牙關咬著,依然肉眼可見地在抖。
「是還冷麼?還是疼?我,我去叫護士吧?」
「壓……壓著點……」
壓著點??這算物理療法麼?
遲心犯了難,環顧四周,這屋裡除了儀器就是椅子,幾十斤的東西壓上去,不疼也壓疼了。記得姥姥那時候手術出來也是冷、疼,那時候大舅是怎麼做的來著?
他臉色煞白,剛看到楊碩時遲心已經覺得憔悴,現在看他,真的一點血色都沒有,醒來前像個雕塑,竟然不覺得怎樣,現在眉頭皺著,看起來好難受。
人在這樣的痛苦中大概……不會計較那麼多吧?遲心猶豫了一下,小心地拉過椅子,坐下。面對著病床,想問一聲行不行,他能給什麼答案呢?這個時候,還讓他想麼?
咬咬牙,附身,張開雙臂將他緊緊抱住。
口鼻中都是消毒被上濃重的藥水味,心怦怦跳,不敢呼吸。只是用胳膊壓著、摟著,身體不敢俯在他身上,怕壓到她看不到的傷口,也怕……激起他的生理性厭惡。
幾秒鐘就該有反應的,可是沒有。一點動靜都沒有。是……默許了麼?
兩層被子下依然能感覺到他的身體,感覺到他的抖。她大膽地用力,摟緊他。平常看他個子高,可是不算魁梧,哪知道這一抱,男人的寬肩、胳膊,真的很吃力才能摟住,她幾乎就是匍匐著。
懸著身,撐著胳膊,很快就肌肉發酸,感覺不到自己的力氣。不過,也許是雙層被終於捂出了效果,也可能是她這強迫物理療法真的起了作用,慢慢地,他不抖了。
遲心抬頭,悄悄地瞥了一眼,他還皺著眉。大概是疼,雖然有鎮痛泵,也不過是在能忍受的範圍內,骨折手術,想想也是疼得厲害。
「咳,疼吧?」嘴巴就在被子邊,她嘟囔著,「要不要給你拿手機、平板什麼的……」
「不要。」
「分散注意力」這幾個字還沒說出來就被打斷,遲心立刻閉了嘴巴。雖然有氣無力,那語氣還是足夠許湛,她縮了回去不敢再動。
疼……
醫院的夜,沒有黑暗,只有慘白,摻和著點滴和不知哪裡傳來冰冷的水滴聲;時間掛在門口的牆上,一分,一秒,靜靜地拖著人的神經。
手臂已經沒有感覺,身子懸空匍匐著,眼前白色的被單和儀器是這麼單調,腦子裡本該是天馬行空,可遲心什麼都不敢想。被子底下已經不再抖了,卻能分明感覺到他的僵硬。應該是握了拳,在盡力屏著。
腳踝,跳得狠了都會痛,那種痛牽著神經,就像玻璃上划過的指甲,過敏地疼,只是想想就一身雞皮疙瘩!等在手術室外,她一點感覺都沒有,此刻那種疼痛在腦子裡特別清晰地熬著,好難受。
「呃……」
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喉中很輕的一聲。
「那個……」憋了半天開口,她的聲音又小又啞,「我知道個故事,你想聽聽麼?」
一句很快說完,抿了嘴巴,等著。
沒動靜。又等了兩分鐘,好像……是可以。
「嗯,」遲心稍稍清了清嗓子,「聖經,應該都聽過,那有沒有聽過魔鬼……」
「大點聲兒!」
他的嘴巴幾乎就在她耳邊,突然這麼一下,震她的心通通直跳,努力咽了一口,「聖經,嗯,聖經的原本已經無從考證,目前流傳在地球上的都是抄本或者譯本,其中一本來自十三世紀初的捷克,一個偏遠的本篤黑袍修道院。本篤會是很嚴格的教會,對於犯規的修士輕則會有鞭打自省的懲罰,重則會處以極刑。傳說,有一位修士犯了戒條,很嚴重的破戒,被判處INCLUSUS。字面意思是困入、包入,實際就是活埋,埋入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