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頁
「我明白!」夏皎對他比了一個ok的手勢,「觀察飯,等表面泛焦黃就可以啦!」
溫崇月滿意:「孺子可教。」
夏皎回應他:「誨人不倦。」
尊師重道,名師高徒相處甚歡。
晨伊始,清風動竹,杏靄流玉,鶯雀相鳴,啄食窗下芭蕉。
今日起得早,做好早餐後也不過才七點。
溫崇月將飯菜端在碧影紗窗下的棗木桌上,梅雨結束後的南方夏天潮濕炎熱,不過晨曦時刻仍舊明朗舒適,外面蟬鳴尚未亂鳴,只能聽到鳥雀聲。小園台榭,薄紗素屏,夏皎慢慢悠悠地吃著今日份的早餐。
溫崇月做事情是最不著急的,對他而言,周末就是放鬆的時間。即使工作不可推卻,也要考慮自我休息。
早飯後,夏皎在院子裡面用昨晚沒用完的魚餌餵金魚,溫崇月在廊下開著電腦,和工作夥伴通電話。大抵公事不要緊,他姿態放鬆,說話也多帶著笑。
不過在和朋友通話時候更放鬆了,夏皎聽他笑了好幾次,稱呼對方「晝仁」。
夏皎悄悄地撒了一把魚餌下水,看著滿池錦鯉游過來爭食,驚起池水蕩漾,荷動蓮搖,清風徐來,吹滿一身蓮花的香氣。
夏皎最近和江晚橘的聯繫並不太多,對方剛剛升職,又得到京戶、付了房子首付,雖然聊天時江晚橘戲稱自己如今算是「負債纍纍」,但夏皎很欽佩她。
一個女孩子,幾乎沒有向家中人伸手索要什麼幫助,一個人能做到現在,實屬不易。
夏皎欽佩朋友的勇氣,她想自己大抵是慕強心理,總是忍不住被強者的能力所折服。
無論是江晚橘,還是如今的溫老師。
他好像什麼都知道,了解這裡每一處好玩的,好吃的。有著白鷺棲息的白鷺園,筆挺的樹生長在水中央,沿著曲曲折折的棧道可以到達白鷺洲,遺憾的是並未看到白鷺蹤跡,只從地上撿拾兩枚白羽。
離開這裡時,溫崇月穿越獨墅湖大道,走隧橋,一半在湖面,另一段在水底,溫崇月放了一首歌,《Moon River》,柔軟的調子,夏皎跟著輕輕哼,閉上眼睛,慢慢地唱。
溫崇月從始至終沒有跟隨,他只安靜地聽夏皎唱。當夏皎鼓動他一起的時候,溫崇月笑著拒絕。
「不了,」溫崇月說,「我不喜歡唱歌。」
夏皎不勉強他,她其實也不太會,就偶爾跟著哼幾句。去KTV永遠縮在角落裡,實在被朋友慫恿著、塞過來話筒,也就是小聲磕磕絆絆地唱幾句。
如果有可能的話,她還是會儘可能地避免這些活動。
夏皎輕輕地呼出一口氣,她聽見溫崇月問:「你似乎不習慣被人表揚。」
夏皎呆了兩秒,才意識到,她說:「啊,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出回應……」
聽起來蠻糟糕的。
可事實的確如此,老師突如其來的誇讚,忽然獲得的獎勵,都會讓夏皎難以直視身邊人投注來的目光,儘管可能只是老師隨口的一句「夏皎同學這次進步很大啊」。
從小到大,夏皎從未在班級群中發過除了「收到」之外的其他字眼;在和並不太熟悉的人進行qq或者微信上的交流時,她在對話框中打下字後會前瞻後顧,反覆檢查,確認沒有任何問題後才敢發送——在此之前,還得在心中反覆思考,這樣說合不合適,對方會怎麼想,要不要更委婉一些……
買高鐵票,夏皎明明喜歡靠窗的位置,卻會選擇購買靠近過道的那一個,因為不想麻煩陌生人;倘若真的選擇到靠窗的位置,就開啟不吃不喝不去衛生間的旅程,保證到下車前絕不會去衛生間。
夏皎嘗試過改變,比如為了表現出自己是一個社交能力正常者,試著刻意地選擇和人打招呼,結果仍舊是冷場。為了不至於尷尬,她極力地尋找新的話題,來進行一些不必要的溝通。
當然,在意識到自己在這個過程中會展露出輕微的討好型人格後,夏皎及時中止這種嘗試。
「總之,」夏皎下定論,「我的社交能力太遜了。」
溫崇月安靜地聽完。
兩人置身湖底隧道,頭頂周圍是鋼鐵水泥構造成的通道,遙遙長長,唯有燈光映前路。無數的燈指明方向,在黑暗中亮出方向。
溫崇月問:「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夏皎稍加思考。
她不確定:「似乎是……初中?」
在初中前,夏皎還算是個「野孩子」。她和爺爺奶奶一塊兒長大,在鄉野小鎮小城裡有一幫好朋友。
上初中後,夏皎跟隨爸媽轉到「城裡的初中」,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
異類。
夏皎在那時候學到這個詞語。
她融入不到班級里討論的話題中,沒有上學放學一起走的朋友,學習成績退步,父母不理解:「你才多大呀,整天想這麼多幹嘛……」
沒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思想是不能控制的。
對於青春期的孩子來講,社交是能夠和飲食同等重要的東西,可惜家裡人不懂,他們只覺著我辛辛苦苦工作賺錢供你讀書讓你上好學校、輔導班已經算對你很好了,當初他們年輕時候哪裡有這條件……好像不對他們感激涕零已經很不對了,不應該再有這樣「矯情」的想法。
夏皎慢慢整理:「……大概是害怕被嘲笑,害怕自己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