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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已經是凌晨一點多,受災群眾轉移的差不多了,安置點擠滿了人。小姑娘像是被嚇壞了,一邊發抖一邊喃喃著說謝謝,尚楚嘴唇煞白,領了條浴巾給她披上,讓她自己去後邊物資點拿點兒乾糧吃。
然後,尚楚摘下兜帽,用力甩了甩頭,蹣跚著去了醫療隊那邊:「那什麼,我手好像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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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楚有點兒輕微骨裂,不算太嚴重。徐龍在隔壁床,他爬三樓救人的時候大臂被裸露出來的鋼絲劃出了一道大口子,送醫院的時候傷口都被泡的發白了,光榮負傷也不能讓他消停點兒,尚楚在醫院住了兩天,聽他罵了兩天拆遷隊,這架勢恨不能把人家爺爺從祖墳里刨出來一道批鬥。
第三天風停雨歇,天氣晴朗,尚楚和徐龍一道出院,一個打著石膏一個纏著繃帶,難兄難弟似的進了局子,受到了熱烈歡迎。
「幹嘛幹嘛!」徐龍很不習慣這待遇,別彆扭扭地吼道,「我倆又不是上刑場回來了,至於麼至於麼?」
尚楚也有點兒臉頰發燙,他桌上堆了好幾面錦旗,誇他是少年英雄什麼的,還有一面更誇張,紅底金字寫著「水中巨人」,尚楚心說這都什麼形容,趕緊把那面錦旗卷了卷塞抽屜里。
「小尚了不起啊!」一個同事朝他比了個大拇指,「你那天晚上拉上來多少人你知道嗎?」
尚楚一愣,接著搖了搖頭,他還真沒數。
「少說兩百個!」那同事放聲說,「我他媽都驚了,老王那邊人說你差不多和他們一起站到最後了,牛逼啊!」
「牛,小尚牛!」
「人是首警高材生,能不厲害嗎!」
「哎喲我去,人小尚還是個Omega,你們這群Alpha不感到羞愧嗎你們?」
「羞愧羞愧,我以前真不知道Omega還有這魄力。」
......
尚楚聽的面紅耳赤,他有些恍惚,甚至記不得有多久沒聽別人這麼誇獎他了,這些聲音像潮水一樣不斷湧入他的耳朵里,和從前那些謾罵、詆毀、貶低混雜在一起,甚至有種恍如隔世的不真實感。
「怎麼著,小英雄,說兩句?」徐龍撞了撞他的肩膀,揶揄道。
尚楚抿抿唇,說道:「沒,我就是拉拉人。」
「那可不是這麼簡單,」徐龍笑著說,「你救了很多人。」
「我?」尚楚眨了眨眼,問道,「救人?」
他只是機械性地不斷重複伸手、回拉的動作而已,他憋著一口氣不敢鬆懈,胸前的口袋裡放著那本警員證,不斷提醒他是一個警察,他做的事情簡單得不能再簡單,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他只是做了他應該去做的事情。
「那不然呢?」徐龍揚了揚眉毛,朝著他桌上那堆錦旗揚了揚下巴,說道,「你已經合格了。」
尚楚心跳的很厲害,他可以感受到血液在他的身體裡流動,滾燙滾燙的。
「那包大白兔奶糖,」對桌的前輩指了指他桌上放的一包糖,「昨天那小女孩送過來的,就是你送她去救災點的那小姑娘,說要給那個手受傷了的哥哥。」
「嗯,」尚楚心頭一熱,「給我的。」
「她父母都去世了,家裡就一個奶奶了,窮得叮噹響,兩人相依為命,」前輩說,「她說那晚要不是你拽著她,她可能就被水沖走了。」
「沒那麼誇張,」尚楚笑著搖了搖頭,「她奶奶還好嗎?」
「她奶奶先她被救上來的,不過當時太混亂,她不知道,以為她奶奶被沖走了沒人去救。」
「那就好。」尚楚呼了一口氣,慶幸還好當晚自己拼了命的把她護好了。
「你猜怎麼著,」前輩傾身說,「拉她奶奶上來的人也是你。」
尚楚拿著那袋大白兔奶糖,愣住了。
「這祖孫倆要是丟了一個,這家就散了,」前輩繼續說,「你說你這算不算救人?」
尚楚單手拆了一顆糖放進嘴裡,突然覺得眼眶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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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白艾澤在首都出了一趟外勤,西城接到個報警電話,一個Omega爸爸說自己孩子丟了,交管那邊調出監控一查,這位爸爸在自動販賣機前買冰飲,嬰兒車放在一邊,一個男人趁他不注意把孩子抱走了。
警方根據監控迅速定位到嫌疑人的位置,白艾澤跟隊開展抓捕工作,在一個公交站點發現了抱著孩子的嫌疑人,迅速展開追捕。
他身手敏捷、反應極快,不費什麼力氣就抓住了落荒而逃的罪犯,嫌疑人最後關頭扔下孩子不管,恰好一輛小三輪迎面開來,白艾澤把孩子護在懷裡,後背被三輪車把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那位Omega爸爸趕來抱住孩子,熱淚盈眶地對白艾澤連聲道謝,穿著明黃色連體衣的小娃娃睡著了,白艾澤摸了摸他的臉:「寶寶很可愛。」
「實在太謝謝你了,不然我真不知道怎麼辦了,」Omega爸爸吸了吸鼻子,「謝謝,真的太謝謝了......」
「應該的。」白艾澤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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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尚楚在宿舍樓下那條小吃街找了個燒烤攤坐了會兒。
來新陽就要兩個月了,他第一次真的坐到這條街上,而不是站在那個逼仄的窗口,居高臨下地用自以為犀利的眼光俯視著。
小吃街還是很熱鬧,有剛從補習班下課來吃夜宵的少年人,有加班後來喝酒減壓的青年人,有散步遛彎順便來喝幾杯的中年人,有穿T恤的人,有穿熱褲的人,有穿短裙的人,有穿漢服的人,有扎馬尾的人,有光頭的人,有禿頂的人,有染黃毛的人......他原先只覺得這樣平凡的生活有什麼意義,直到他終於願意把自己放置在平凡的人群中,他聽到少年人在爭論高考到底該不該廢除英語,他聽到青年人打電話說媽我這個項目做完拿到獎金就給你換一台助聽器,他聽到中年人說兒子就要上大學了心裡空空落落的,他聽到穿短裙的人說出國留學的錢已經攢了一多半了下個月努努力能湊齊,染黃毛的嚷嚷著誰敢動我兄弟老子和他搏命,穿漢服的小姑娘細聲細語談論著最快年底就能建起漢服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