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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無助的疲軟感如同潮水般高高漲起,將白艾澤整個淹沒。儘管他在心裡反覆對自己說要冷靜不能衝動、要謀定而後動、要靜觀其變,但實際上,他只是什麼也做不了。
「小白,」尚楚站到他面前,拽了拽他的襯衣下擺,「那你給我吹吹吧。」
白艾澤睜開眼,眼底有一層不明顯的水光。
尚楚對他笑了笑,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我小時候哪兒傷了,我媽就給我吹吹傷口,你也給我吹吹吧,吹一下就不疼了,吹兩下就不留疤,吹三下馬上就好了。」
「好。」
白艾澤捧著他的臉,垂頭小心翼翼地在那道傷口上吹了吹氣。
尚楚眯起眼,滿足地吐出一截舌尖:「這裡也給吹吹。」
白艾澤把臉湊得更近一些,尚楚趁勢摟住他的脖子,偏頭在他耳垂的位置吹了一口氣:「我也給你吹吹,吹吹你就不和你自己慪氣了。」
「阿楚,」白艾澤側過臉,嗓音有些微的沙啞,「會好的。」
「會的,」尚楚輕輕一笑,「肯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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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楚搬進了單人間。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尚楚被帶到各種場合接受調查和訊問,市醫院特地來要了他的藥去化驗,教育部和政治處都來了人,他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回答相同的問題、填寫相同的表格,其間有幾次要叫家長過來,但尚利軍這次的酒瘋還沒到期,根本聯繫不上他人,尚楚反倒鬆了一口氣。
就連尚利軍——他的親生父親,也不知道他實際是Omega。
尚楚最初決定裝成Alpha,和尚利軍脫不開干係。
在會議室,他對副校長說裝A是為了不被賣掉,不是隨口編出來騙人的。
啞巴死後兩年,尚楚才跟著尚利軍來到首都。當時他們還住在新陽,有天尚楚放學回家,發現家裡來了一個陌生男人,正在房間裡和尚利軍交談,他隱約聽到那個男人說什麼「當初有個老闆出高價我都沒把人給他,幾百塊就賣給你,哥們對你夠義氣了」,「我看你那兒子倒是長得乾乾淨淨,十拿九穩是個Omega,剛分化的小男孩最好出手」......小尚楚在門外咬著牙,死死盯著那個男人,原來他就是那個拐走啞巴賣給尚利軍的人販子,他看不清男人長什麼樣,只記得他右耳下方有一塊圓形的黑色胎記。
他害怕男人發現自己,不敢多聽不敢多看,甚至連報警的膽子都沒有,立即轉身逃出了家門,在路口坐到了深夜才敢回家。
尚楚不知道尚利軍是怎麼和那個男人說的,會不會真的把他賣了,他對尚利軍不是沒有過期待和信任,分化那天,他惴惴不安地在家等尚利軍下班回家,直到深夜才等來一個喝醉的酒鬼和一個狠狠的耳光。
尚利軍說尚楚是拖油瓶,說尚楚跑去酒館叫老闆娘不要賣酒給他丟了他的面子,罵尚楚是婊子生的賠錢貨當初還不如賣了算了。
那時候的尚楚還打不過尚利軍,他什麼話也沒說,一滴眼淚也沒掉,就是覺得心裡有個什麼東西被打碎了。
尚楚回了房間,從床底下找出早就準備好的針管和藥瓶,顫抖著捲起衣袖,在檯燈下找准手臂上的血管,咬著牙紮下了人生中的第一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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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今天,尚楚也數不清他到底扎了多少針,他自己也沒數過,針管掰碎了就丟進下水道沖走,閉著眼暈一陣兒就能做個Alpha,多自在。
尚楚被幾雙眼睛從早到晚地盯著,他不知道網上因為他的事兒爭成了什麼樣;不知道小蜜桃發了一篇微博公開表態支持這位Omega少年,而引起了軒然大波;不知道白艾澤在一個深夜打出去一通電話,電話那頭是白書松;不知道白書松說這件事情影響太大,政治處那邊也因為這個開了幾次會,他想幫忙也使不上什麼力;不知道當白書松問白艾澤這個叫尚楚的少年是你什麼人的時候,白艾澤是如何回答的;更不知道白書松在聽到了白艾澤的答案之後,發出了長長的嘆息聲。
又是一個周五,被上下關係弄得焦頭爛額的校領導從印表機中取出剛印好的文件——「首都警察學院關於開除尚楚同學學籍的通知」,校長對著文件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手裡的印章始終蓋不下手。
秦天在辦公室外間的喊叫聲他聽得很清楚,他說尚楚是難得的好苗子,絕對不能開除;但更多的聲音在說尚楚的行為有多惡劣,給首警帶來了多壞的影響,現在所有人都在質疑首警招生的公平性以及審核材料的準確性......
老校長按了按額角,他記得尚楚這孩子,機靈活泛,確實是個可塑之才,但可惜了,可惜他是個Omega。
他抬手,正準備在文件右下角蓋下首警公章——
「叮鈴鈴——」
手邊的座機響了,上頭又來電了。
他一陣頭疼,把印章放下,接起電話。
「餵?」校長聽到那頭的聲音大驚,「劉局?您怎麼打電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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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餵。」
周一晨會,尚楚站在主席台上,拔高話筒,喊了兩聲試了試音量。
「下面,請尚楚同學進行自我檢討。」教導主任對他點了點頭。
上周五晚上,學校下了個通知,要他這周一晨會在全體師生面前做深刻檢討。
宋堯聽說之後非常激動,覺得事情一定是有轉機了,連夜找了他讀中文的堂哥當槍手,給尚楚寫了篇三千八百多字的發言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