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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楚掐了煙,咬了一口熱包子,單手插兜正朝這邊走。
「小尚哥?」阿龍一愣。
「要個五塊十塊的就差不多了,」尚楚吸了吸鼻子,眼神從阿虎手裡那幾張紅鈔票上掃過,「這就過分了吧?」
「哥,」阿虎湊到他耳邊,一臉悲痛,低聲說,「我奶病了,再沒錢看病就死了!」
「你奶遲早被你氣死!」尚楚冷冷道,這孩子撒謊不打草稿,他昨天還見著王奶奶在樓底下撿空瓶,身體硬朗的不得了。
「那......」阿虎又往倒霉蛋手裡塞回去兩百塊,痛心疾首地說,「這樣行了吧?」
「小尚哥,」阿龍略顯陰冷的雙眼盯住他,「你還不了解這兒嗎?規矩就這樣,要是想安安全全的,就別往這兒走。咱們可以和外頭那些上等人井水不犯河水,但進了這裡算他們倒霉,破點財消災也是應該的。」
尚楚吹了聲口哨:「可以啊阿龍,這口才不輸外頭那些上等人啊?」
他語氣戲謔,但仔細聽就能聽出其中夾雜的譏諷和冷漠。
其實阿龍說的沒錯,城中村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則,也許和約定俗成的道德、墨守成規的法律相悖,但在這個狹窄擁擠的地方,幾百號人就是靠著這套法則生存下來的。
尚楚非常明白,只要這些地痞流氓不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他大多時間是不理會這種事的。但今天不一樣,今天是他進入首警青訓營的第一天,「將來我也許能夠成為一名優秀的警員」的心理暗示無形中往他身上添了一分責任感和使命感。
尚楚歪了歪頭,笑著說:「你這是和我說什麼雞巴歪理呢?」
阿虎膽子小點,趕緊站在中間打圓場:「小尚哥!這人這麼有錢,也不差這一百兩百的!本來我們沒想弄他,是他一直在這附近轉來轉去,誰知道安沒安好心!」
尚楚這才把目光移到了牆邊那個倒霉蛋身上,看上去年紀應該和自己差不多,長相非常英俊——就是英俊。這個年齡的少年多數還沒長出分明的骨骼輪廓,臉上總混雜著一種圓潤的稚氣,但他下頜線條十分利落,鼻骨和眉骨都生得非常挺拔,因此眉眼比一般人看上去更加深邃一些,隱約能夠看出屬於成年男性才有的英挺氣質。
「哎,要不要幫忙?」尚楚問。
倒霉蛋的視線從尚楚手裡的半個肉包,慢慢游移到他沾著油的嘴角,不動聲色地皺起了眉,彬彬有禮地說:「謝謝,不用。」
尚楚挑眉,估計這慫包是要面子,不好意思求助。
他還沒說話,就看見慫包把手裡的兩百塊重新遞給阿虎。
阿虎傻了:「啊?」
「治病。」倒霉蛋言簡意賅地說。
尚楚聞言有些驚詫,抬眼看了他一眼,他臉上仍然沒有什麼表情。
「尚哥,」阿虎拿不定主意,扭過脖子喪著臉問,「我能不能收啊?」
「關我屁事。」
尚楚把剩下小半個包子塞進嘴裡,生出一種「原來我才是傻逼」的感覺,這男的就是個冤大頭兼聖父瑪麗亞,他倒成了多管閒事的那個。
他拍了拍手,吹著口哨晃出了巷子。
身後,聖父瑪麗亞的聲音傳來:「請問東郊怎麼走?」
阿龍兇惡地回答:「問路啊?一百!」
尚楚「切」了一聲,一腳踢飛了路邊的空瓶。
第11章 公廁
東郊是一塊警務基地,各警校拿來給學生做訓練基地用的,每年首警的青訓都辦在這裡。
青訓——聽起來有點兒冬令營的意思,但實際可以說是提前批,在全國高三生里先把好苗子挑出來,選拔一批人,從十二月到次年三月進行集中培訓,青訓結業時有次考核,通過結業大考,就相當於提前拿到首警的錄取通知書,只要六月高考能過本科線,就能進首警。
東郊位置偏僻,521路公交坐到終點站,尚楚下了車,舉目四顧儘是一片大荒地,時不時有開著拖拉機的農民伯伯從路邊經過,帶著綠色棉帽朝他樂呵呵地笑,再留下一屁股滾滾黑煙。
「......」
饒是他方向感再好,在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也確實有點兒找不著北。
就在他在公交站原地打轉時,下一輛521路公交緩緩駛來,車上跳下來一個少年,高高帥帥的,左耳戴著一枚亮晶晶的耳釘,脖子上掛著頭戴式耳機,穿著一件深藍色衝鋒外套,背著個巨大的登山包,滿臉寫著興奮和期待。
他先是跺了跺腳讓身體暖和點兒,然後重複了和尚楚剛才一模一樣的過程——扭著脖子張望一圈,臉上期待的神情漸漸被懵逼取代,接著被拖拉機尾氣嗆得直咳嗽。
尚楚靠著站牌,心裡覺著有點兒好笑。
少年撓了撓頭,轉頭才看見這兒還有一人,他雙眼「噌」地亮了,重新點燃了希望的小火苗,走上前來問:「同學,東郊警務基地怎麼走啊?」
「同學,」尚楚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煙,攏在掌心裡點燃了,垂頭吸了一口,「好巧,我也在找這地兒。」
少年眼裡的小火苗剛點燃就熄火了,他問:「你也是來參加首警青訓的啊?」
尚楚點點頭,又看了看隨身帶著的電子表:「九點二十了,距離我們被開除,只剩不到四小時。」
「撲哧——」少年被他一本正經開玩笑的樣子逗得樂不可支,自來熟地搭上尚楚肩膀,「你叫什麼名字啊?認識認識唄!」